黄有德到了随州,先与侄儿赵强取得联系。见到姑父前来,赵强很是高兴,他把章韵瑶的情况写信送去槐阳巷后一直没有得到回信,他不知道二奶奶的打算,就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两日,李家舅舅和章韵瑶正闹得不可开交,他正想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再带信给二奶奶,姑父就来了。
得知是二奶奶派姑父前来,赵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怪他精神紧绷,实在是这段时间的监视,让他对章韵瑶这个女子感到了几分害怕。
黄有德笑话侄儿:“你一个大男人,又有功夫在身,她一个弱女子,你怕什么?”
赵强有些汗颜,他将黄有德带到客栈,徐婉出手阔绰,替她办事的人,她在银钱上都不会亏待,所以赵强手里有银子,到了随州后,就在离果脯铺子不远的福来客栈包了二楼的一间房,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果脯铺子的后门和半个后院,前面有客人来往,章韵瑶几人基本都是从这个后门进出,正好方便赵强监视她们。
赵强将姑父迎上客栈二楼的房间,替姑父斟满茶水后,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章韵瑶能够说动李家舅舅助她躲到随州,是借了二爷沈珺的名,说她姑母章侧妃原本有意让她嫁给二爷,但被徐家使了手段攀上王爷,将徐家嫡女嫁给了二爷。徐氏进门后对她很是介意,一边八面玲珑讨了周王妃和章侧妃的喜欢,一边趁着二爷外出,设计她被周王妃误会,将她送回京城。但是她与二爷青梅竹马,二爷对她情深义重,知道她被冤枉,一定不会放任她被阴险狡诈的徐氏欺负。
所以她假死脱身出来找二爷,她向李家舅舅承诺,只等她与二爷重续前缘后,一定让二爷帮他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
黄有德听了,不免惊讶:“二奶奶说章韵瑶是为追随三爷而死遁的呀!”
“确实是为了三爷,章韵瑶是骗她舅舅的。”赵强忍俊不禁的撇了撇嘴,道:“那果脯铺子里都是沈三公子的人。”
到了此地不久,李家舅舅就发现了不对劲,王府三公子意外身死的消息并不是秘密,章韵瑶不好向李家舅舅解释内里,因此李家舅舅并不知晓沈三爷是假死。
李家舅舅觉得自己想谋个一官半职的愿望就此落空,在这里住了几天,他就不依了,拉着章韵瑶讨说法,让章韵瑶要么给他三千两银票,要么他把章韵瑶送回章府。
这些年章韵瑶并未存下多少银钱,当初从京城脱身到随州,就已经花了她大部分积蓄,现在别说三千两,就是五百两她也拿不出来。
章韵瑶既没有那么多银钱给李家舅舅,又不想让李家舅舅闹起来让曹家人看了笑话,便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向李家舅舅的茶水里下毒。
当日夜里,赵强潜伏在屋顶,目睹了章韵瑶和婢女密谋的全过程,心中震惊不已,他没想到,看起来柔弱貌美的娇女子会这么狠心,居然要毒杀自己的亲舅舅。
也是李家舅舅命不该绝,看出茶水有异,摔了茶杯,还威胁章韵瑶,她假死一事除了他以外,远在京城的李家舅母也知晓,甚至他护送章韵瑶来随州,也是跟李家舅母通了气的,若是他出了意外,李家舅母一定会去章府把事情闹大,到时候章府就会知道她假死脱身之事。
章韵瑶极力否认茶水里下了药,直说李家舅舅冤枉了她,而李家舅舅也没有证据能证明茶水有毒,最后只得一甩袖子就此作罢。
其实赵强和章韵瑶都不知道,什么和舅母通了气,什么他出了事,舅母会去章府闹,其实都是假的。
实际上李家舅母嫌李家舅舅一无是处,李家舅舅又经常不着家,夫妻俩貌合神离多年,李家舅母根本不知道李家舅舅在外面做的这些事,李家舅舅这么说不过是吓唬章韵瑶而已。
不过经此一事,舅甥俩也算是撕破了脸,已经好几日不说话了。
黄有德听完这些倒是没觉得意外,章韵瑶不狠辣,也不会做出纵火假死之事,不过她现在过河拆桥与李家舅舅起了龃龉,倒是个契机。
黄有德起身走到窗前,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向不远处果脯铺子的后院陷入沉思,或许他可以从李家舅舅入手……
与李家舅舅闹翻后,这几日章韵瑶主仆基本就缩在自己屋里不出门,似乎是被李家舅舅吓住了。反观李家舅舅,则是自在悠闲,白日里在茶肆喝茶听曲,晚上还要去花街柳巷鬼混到深夜,不过他兜里银子快要见底了,进了花街也只能买壶酒喝喝,过过眼瘾,花娘的手都没能摸到,馋得他抓心挠肝,心痒难耐。
不过没事,等过几日,章韵瑶筹齐了银子,就会乖乖给他奉上,到时候他就可以好好享乐一番了。
茶馆里,李家舅舅眯着眼睛摇着头,哼着小曲美滋滋的想着。
这时,茶小二引着两位农夫装扮的青年朝李家舅舅隔壁桌去落座。
两人坐下后,茶小二热情的递上茶单:“两位客官想喝什么茶?我们这里红茶、绿茶、花茶……”
其中一位年长的农夫拿起茶单看,不等茶小二介绍完就说道:“来一壶毛尖,两盘绿豆糕,两盘龙须酥。”说着又递给茶小二两个水囊:“给我们把水囊灌满,这十文钱算打赏你的。”
“好嘞”茶小二一手接过水囊,一手接过赏钱,堆着满脸褶子的笑容退下去准备。
点了这么多茶点,还给了赏钱,算是豪客了,也不怪茶小二这么殷切。
坐在一旁的李家舅舅忍不住朝两人看去,只见两人穿着灰色短打,满脸风霜,各自胸前挂着一个半旧的黑布包袱,看着也不想有钱人的样子,李家舅舅不由在心里嘲讽两人打肿脸充胖子。
不一会儿,茶小二端着备好的茶水点心上桌,亲自替两人斟满茶水,笑道:“客官,您们请。”
年长农夫挥挥手示意茶小二退下,然后端着茶杯一饮而尽,而后自己又倒了满杯,再次喝尽,这么连续喝了三大杯后才算解了渴,年轻的农夫也连喝了好几杯,狠狠吐了一口气,又擦了擦嘴角的茶渍问年长的农夫道:“孙哥,我们这么急着赶去汉城,真的可以赚一大笔么?”
年长的农夫孙哥捡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等嚼完咽下后才回答道:“你还不相信你孙哥么!”说着他靠近同伴几分,抬手放在嘴边,似要挡住声音传开一般说道:“汉城王府里有位侧妃章娘娘,因娘家侄女遭了意外去了,那章娘娘悲伤过度,已经卧床多日。大夫诊治说需百年灵芝入药,才能治好章娘娘,她儿媳娘家是汉城首富,姓徐,那徐奶奶放出话来,谁能提供一朵百年灵芝,她愿意出比平时高三倍的价钱购买,咱们手里不就正好有么!”孙哥说完拍了拍胸前的包袱。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还用手挡住了嘴,可坐在他旁边的李家舅舅依然把他们的对话全数听进了耳朵里。
年轻的农夫继续说道:“这么说来,咱们确实要发财了,还是孙哥当年有先见之明,挖到灵芝后不急着出售,你看这才几年就能卖出三倍的价钱……”
两人还在细细说那百年灵芝的事,李家舅舅却心里一动:娘家侄女遭了意外,汉王府章娘娘卧病,两人说的不就是他外甥女章韵瑶的事么?
他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原来两人是药农,平时以采药为生,又说了收到钱以后两人怎么分账,最后说要尽快赶去汉城,魏国这么大,百年灵芝虽然难求,但也保不齐别人手里也有,不能让他人捷足先登了。
两人很快喝完茶,把剩下的茶点打包,便匆匆离开了茶舍。李家舅舅也无心继续喝茶了,听刚才两人的对话,那灵芝应该能卖四五千两,看着别人挣钱,他心里妒忌得很,想着自己怎么就没能有朵百年灵芝呢!
心里泛酸的李家舅舅出了茶舍便在街上无聊的晃荡,想着今日回去得在逼一把章韵瑶,她姑母如此在意她,这些年应该给了她不少银子傍身才是,何苦跟他这个舅舅一味的装穷。
心里想着事,李家舅舅没注意,一头撞到迎面走来的路人。
“哎呦”李家舅舅大嚎一声,他撞到了一个木箱。对方有没有事,他不知道,他自己的手臂却是撞麻了。
对方是一位老者,被撞得侧开了身,听到李家舅舅叫唤,他忙伸手扶着他问道:“老弟你没事吧!”
李家舅舅没好气的凶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啊,我手臂都快撞断了,你说有没有事?”
老者闻言,站直了身形,气定神闲的说道:“老弟这话好生没理,是你低着个脑袋,左晃右晃的走来,老朽已经往旁边让你了,你还是自己撞到了老朽侧面,也就是老朽背上的木箱上,怎么能倒打一耙说老朽走路不长眼睛呢!”
李家舅舅张口结舌,其实他自己也明白,确实是他不小心撞上去,怪不得人家,只不过他被撞疼了,心里又不舒服才逮着人家老者骂。
老者倒也不生气,抬手抚着胡须,道:“老朽观老弟你印堂发黑,是否近来霉运缠身,所以才受了这无妄之灾。”
李家舅舅一听,越发炸毛:“你说谁霉运缠身呢,老子马上就要走大运发财了,你说什么难听话呢!”
老者依然微微拂袖,将手背在后背,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是不是马上走大运发大财要算过才能知晓,今日老朽与老弟有缘,不妨送老弟一挂。”
李家舅舅这才注意到老者另一只手一直拿着一挂半人高的幌子,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算”字。
“你是算命先生?”李家舅舅问道。
老者笑答道:“先生称不得,只是以算卦测字为生。”
顿了顿,又道:“不知老弟有没有兴趣让老朽替你算上一算。”
李家舅舅本不信这些,不过老者刚才说“送”,本着闲来无事,算着玩玩也无妨的心思,他半推半就的说道:“好啊,那你就算算,看老弟我的财运到底何时会到,算得不准,可别怪老弟我砸你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