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路微微偏头,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困惑表情,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彬彬有礼地向霍桑侧身,声音控制在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的音量:\"这位是?\"
霍桑叼着雪茄的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灰白的胡子随着说话轻轻颤动:\"米尔顿,一个麻烦的家伙。\"他故意把\"麻烦\"这个词咬得很重,像是要嚼碎什么似的。
\"你好,米尔顿先生。\"周路转身时皮鞋在石板路上碾出轻微的声响,他伸出手的动作优雅得体,\"见到你很开心。\"
不等对方回应,周路便自然地转向霍桑:\"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站住!\"罗斯突然厉声喝道,\"范德林德帮的小崽子。\"
周路缓缓转身的动作像电影慢镜头,他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愤怒的转变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表演。\"这就是...\"他的声音突然降低八度,却更加清晰可闻,\"你们平克顿侦探社对待客户的方式?或许我该换一家安保公司了。\"
霍桑立刻上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几乎将周路完全挡住:\"您千万别介意!\"他转身对米尔顿那边狠狠啐了一口,烟丝和唾沫星子一起飞溅,\"这群疯子刚从西部回来,脑子里除了仙人掌就是印第安人和那些匪帮!\"
老侦探突然提高嗓门,声音洪亮得半条街都能听见:\"米尔顿!管好你手下的疯狗!\"他故意用拇指指了指胸前的平克顿徽章,\"这可是我们侦探社的大客户!\"接着话锋一转,像挥出一记左勾拳,\"还有,我那几个被你抽调去的手下——他们的抚恤金哪去了?这个月我可没看到这笔支出!\"
米尔顿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毒蛇瞄准猎物时的生理反应。他完全无视了霍桑的质问,目光越过老侦探的肩膀,死死盯着周路:\"有意思...\"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锯木头,\"范德林德帮的成员,居然会成为我们平克顿的客户?\"
周路的表情瞬间变得茫然又无辜,他摊开双手的动作活像个被冤枉的银行职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先生。\"他的视线在米尔顿和罗斯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定格在霍桑身上,\"这位先生是不是...认错人了?\"
侦探社的玻璃门猛地被推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探员鱼贯而出,皮靴踏在石阶上发出整齐的闷响。他们默契地站在霍桑身后,形成一道人墙,手指若有若无地搭在腰间的枪套上。
\"别装了,小子。\"罗斯上前一步,眼睛眯成一条缝,\"我们在范德林德帮营地里见过你。\"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在莱莫恩的烙铁湖边上。\"
周路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支烟卷。\"哦,就算是吧。\"他点燃烟卷,深吸一口,\"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烟圈被周路吐到罗斯的方向。周路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你们要抓我吗?\"他摊开双手,\"抓一个没有通缉令的合法公民?你们平克顿好大的官威啊——\"他故意拖长音调,最后轻轻吐出几个字,\"这美国政府你们开的呀,嗯?\"
\"你!\"罗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
米尔顿突然伸手拦住副手,他的目光像两把冰锥般刺向周路:\"我会看着你的,先生。\"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地底传来的闷雷,\"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什么把柄。\"
周路转向霍桑,眉毛惊讶地扬起:\"他这是...\"手指优雅地指了指米尔顿,\"在威胁我?\"
霍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故意提高音量:\"您千万别介意!\"他转身对身后的探员们使了个眼色,\"我会向芝加哥总社举报他们的!滥用职权,威胁客户,破坏商业合作...\"
周路满意地点点头:\"我也会让我的律师来的。他们这是彻彻底底的诽谤,我要告他们诽谤。\"
周路从容地戴上礼帽,烟卷在嘴角翘起一个挑衅的弧度:\"先生们,如果没别的事...\"他微微颔首,\"还有不少事在等着我呢。\"
说完,他转身走向等待在路边的阿尔忒弥斯,皮鞋跟敲击石板路的声音像是一首轻快的小调。霍桑故意大声吩咐手下:\"都愣着干什么?去两个人护送加索图先生!这可是我们的客户!\"
米尔顿的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看着周路跳上马背,突然高声说道:\"告诉达奇·范德林德——\"声音在街道上回荡,\"平克顿的账本上,还欠着很多血债。\"
周路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我会转告我律师的。\"
\"你叫什么名字?\"米尔顿的声音像钝刀划过皮革。
周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马鞍把手上的雕花,黄铜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我一个人回去就好。”周路最后朝霍桑点了点头,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歌剧院谢幕告别。
周路骑着阿尔忒弥斯回到自家别墅时,夕阳的余晖正将铁艺大门镀上一层金边。他敏锐地注意到安迪警长带着两名制服警员站在门前。
\"安迪,\"周路利落地翻身下马,\"你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不进去坐坐?\"
安迪摘下警帽,瞥了眼别墅二楼窗帘后若隐若现的人影,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得了吧,我可不敢招惹你那些'同伴'。”
周路轻笑一声:\"这是什么话?我那些同伴都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们进去聊?里面有冰镇的威士忌。\"
\"反正就几句话,我们就在这里说吧。\"安迪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烫金请帖,\"亨利市长明晚在市政厅举办菲律宾战争筹款晚宴,他希望你能出席。\"
周路接过请帖时,指尖在烫金的市徽上轻轻摩挲,\"好的,我明晚一定准时出席。\"
\"还有,\"安迪警长突然压低声音,向前迈了半步,\"你让我联系的那个人...明晚也会出席。\"
周路嘴角的笑意纹丝不动,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修长的手指将请帖对折,塞进胸前口袋,\"替我向亨利市长问好。”
……
周路推开别墅厚重的橡木大门时,水晶吊灯的光芒如水银泻地般铺满整个门厅。施特劳斯正局促地坐在扶手椅上,听到动静立刻像弹簧般弹了起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先生,您回来了。\"施特劳斯的声音带着德语口音特有的韵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翻领上的怀表链。
周路皱眉脱下皮手套,随手抛在玄关的架子:\"施特劳斯,还按原来那样就好。\"他走近拍了拍这位同伴的肩膀,\"我们之间从来都是平等的伙伴关系。\"
壁炉里的木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火光在施特劳斯镜片上跳跃。他深吸一口气:\"关于您之前的提议...\"
\"考虑好了?\"周路已经走向酒柜,水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倒了两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如同融化的黄金。
施特劳斯接过酒杯,郑重地点了点头。杯中的酒液随着他颤抖的手泛起细小的涟漪。
周路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上下滚动:\"那我们先去码头看看。凯伦现在...\"他的目光柔和下来,\"毕竟有了身孕,这段时间需要静养。\"
施特劳斯再次点头,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窗外,暮色已经笼罩了花园,橡树的影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周路穿过长廊来到后院时,月光正洒在马车的黄铜配件上,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他检查了车辕和缰绳,皮具在月光下泛着保养得当的柔光。马厩里传来几声轻微的响鼻。
当马车碾过鹅卵石路面驶向码头时,湿风裹挟着货轮的汽笛声扑面而来。
深夜归来的马车上,凯伦裹着披肩靠在车厢里,月光透过车窗勾勒出她平坦的小腹轮廓。西恩抱着猎枪坐在对面,面庞上还带着码头蚊子留下的亲吻痕迹。
……
深夜的书房里,台灯在红木书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周路的钢笔在账簿上沙沙作响,墨迹在纸上晕开成复杂的数字迷宫。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请进。\"周路头也不抬地说道,笔尖在某个数字上微微停顿。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西恩的身影出现在门缝里。年轻人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像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
\"这么晚了,\"周路放下钢笔,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不去陪陪凯伦?\"他的目光扫过西恩衣领上的口红印,嘴角浮现出促狭的笑意。
西恩局促地摸了摸鼻头,耳尖泛起红色:\"额,玛丽贝斯在陪她...\"他的靴尖无意识地蹭着波斯地毯的花纹,\"我被赶出来了。\"
钢笔在墨水瓶沿轻轻一刮,周路低笑出声:\"好吧。\"他示意对面的扶手椅,\"这别墅里空房间多得能开旅馆,你随便挑一间就是。\"
西恩却没有立即动身。突然深吸一口气:\"其实...\"年轻人的喉结上下滚动,\"我是来...想请你...\"
周路耐心地等待着,看见西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锡铁盒——里面躺着枚小小的银质十字架。
\"我想请你...\"西恩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做我们未出世孩子的教父。\"
书房陷入短暂的寂静,周路的目光从十字架移到西恩的眼睛上。
周路站起身,绕过书桌时顺手拿起桌上的威士忌。他往两个水晶杯里各倒了半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如同液态的夕阳。
\"我的荣幸。\"周路将其中一杯递给西恩,水晶杯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他注视着年轻人因喜悦而亮起来的眼睛。
西恩一口气灌完整杯酒,呛得直咳嗽。周路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顺手将那个银十字架别在了自己的马甲口袋上。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给十字架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辉。
\"现在,\"周路指了指楼上,\"去告诉凯伦这个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