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善身后,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盘内有几张被烧卷了的碎片,褐灰的纸片依稀还可辨认出几个字“瑶池金母”,“真空家乡,无生”。
皇帝猝然变色,骤然站起身来,厉声道:“这是花房找到的?是顺意烧的东西?”
崔善低眉顺眼,不敢抬头道:“皇上,正是。”
皇帝站起身太快,眼前一阵发黑,似有金星闪烁,身子不由得前后晃了晃,伸着手指着崔善,咬牙道:“好!好!好!”
周围的人都忙去扶他,青蕙趁机在那字上一瞧,心中倒有些不明所以。瑶池?瑶池是传说中西王母所居之处,在昆仑山上,那瑶池金母可是指的西王母?怎么瞧见了这个却将皇帝气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好在包院使就在此处,连忙给坐下的皇帝诊脉,痛心疾首道:“皇上今日情绪波折太过,以至于摧折心肺,不可再如此激烈了,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啊。”
皇帝呼哧呼哧喘着气,冷笑道:“白莲教的逆众都入了宫,都到了朕的妃嫔身边,朕竟然一无所知,还有什么可保重龙体的?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学前朝嘉靖时期的宫女了,朕可没修出鹤颈,只怕赶明儿睡梦中被勒死,朕还一无所知呢。”
明朝的嘉靖帝痴迷修道,修出了鹤形。传闻中他荒唐无道,要宫女的处子血为他修道的药引,这群宫女年少力薄,日日只能饮花露为生,最终无法忍受之下,在夜里集结要勒死嘉靖。
只是不知道这位“道爷”是不是真修成了鹤的脖子,还是宫女紧张之间打了死结,并不曾勒死他。最终此事因着有人心生动摇向皇后告密,皇后赶来救下嘉靖而告终。
白莲教?
青蕙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来,她从弟弟处也隐约听说过,是一个民间的叛乱组织,又怎么会入到深宫大内,与婉妃和纯嫔牵扯上关系?
至于如懿,她向来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只呆呆愣愣地听着,十分的迷惑不解。
崔善小心回话道:“皇上,奴才查抄了顺意的屋子,其中可见供佛,是白阳弥勒佛,结合她烧的纸片上的字,奴才只怕她的确是信奉摩尼教的。混入宫中,不知道有何企图。”
他用词十分小心,不敢提白莲教,更不敢提另一个名字“明教”。白莲教的教义宗旨宣城:黑暗即将过去,光明即将到来。白莲教起义军常常以“明王出世”相号召。这个“明王”与前朝的国号“大明”相同,就可以知晓他们对朝廷的态度了——主打一个反清复明。
他听到皇帝的呼吸声愈发急促,自己的头也低得更低:“此事虽波及宫人,但两位娘娘未必知情。如今两位娘娘已经在殿外候着,不知皇上是否要见。”
他犹豫片刻,又道:“抱狗的丫头可意已经端着花盆回去了,奴才正在着人审着。已经上了大刑,她却依旧一问摇头三不知,要么就是真一无所知,要么就是有人专门训练过的硬骨头。再有,奴才不知道顺意吞下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为了吞下硬物自尽,还是为了将物证毁尸灭迹,皇上,这——”
若是要找到她吞下的东西,那唯有剖尸取样了。
皇帝脸上的戾气一闪而过:“剖!你现在就领人去抄检了钟粹宫和花房。”
又定了定神道:“将婉妃和纯嫔带进来。”
婉妃和纯嫔两人一同急匆匆进来,脸上是如刚刚的青蕙一般的茫然和震惊。
如今那碗绝子药已经不再是重点了,白莲教教众出现在后宫中,出现在宫妃身边,出现在皇帝自己的后宫里,已经是泼天大事了,一个不好就是动摇江山社稷,当真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皇帝冷冷地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眯眼道:“婉妃你是朕从江南带回来的汉女,纯嫔也是江南的官吏献给朕的汉女。”
两人出身都不高,又都是汉女,所以自潜邸里就交好,而皇帝如今不得不怀疑,这份交好和出身后,还有没有旁的什么隐情。
崔善亲自领着人来找自己的宫人,顺意和可意又双双不见,婉妃和纯嫔俱是惴惴不安,生怕被卷进延禧宫的纠纷里,一同来此请罪,如今见皇帝的态度更是慌乱,只敢喏喏称是。
皇帝又问道:“顺意和可意是你俩身边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惊慌,婉妃青灯古佛久了,少与人言,如今更说不出来什么,倒是纯嫔胆子稍大些,回话道:“皇上,二人是臣妾与婉妃姐姐身边的二等宫女,是进宫后内务府拨来伺候的。因着皇上在潜邸时给臣妾们的贴身宫人改过名字,都以心字结尾,所以臣妾们照着顺心和可心的名字赐了名,不知她们二人犯下何错?”
皇帝并不提白莲教,只冷冷道:“庶人乌拉那拉氏给寒香见下绝子药,她身边的宫人与和妃与你们的宫女沆瀣一气,你们可知罪?”
二人一惊,都连忙跪下,纯嫔愕然道:“皇上,臣妾等为何要害香见公主?”
婉妃也开口道:“皇上,臣妾青灯古佛为皇上和永璜祈福,足不出宫,连宫中新添了人都不知,又为何要害她?”
皇帝瞥了一眼进忠,进忠连忙将今日之事在两位娘娘面前娓娓道来,只是不曾点出有人换了绝子药,寒香见并没被害。
婉妃和纯嫔听完了惊讶地对视一眼,又双双看向了青蕙,青蕙挺直了腰杆,丝毫不惧地回看她们。
双方都疑心是对方拿了乌拉那拉如懿这把钝刀背后捅了寒香见,又陷害了自己做替罪羊。
纯嫔从前被海兰如此陷害过,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顿时如应激般白了脸道:“和妃,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又为何要如此害我?”
青蕙本来还在凝神细细思量,只觉得有哪里不对,闻言顿时冷笑道:“纯嫔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害你做什么?要真是我做的,我又何必派我的亲姐姐去作孽,难道是怕自己不受牵连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