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长安的雪越发的大了,甘露殿内皇后独孤伽罗正做着刺绣,小公主兕子安静的趴在皇后不远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独孤伽罗。
独孤伽罗看了眼小兕子,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开口道:
“小兕子离母后那么远干什么,母后不会戳到你的,快过来……”
独孤伽罗扬了扬手中的针线,小兕子又蹬着小腿退后了一些,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嘟着嘴开口道:
“不来,小兕子在这陪陪母后就够了,不然会被针戳到的。”
“行吧,不来就不来喽。”
独孤伽罗故作伤心,小兕子好奇抬头,母女俩对视一眼,咯咯直笑起来,气氛温馨又祥和。
这时,殿门被推开,伴随着一声声行李问好的声音,宣帝走进来一把抱起小兕子,刮了刮小兕子的鼻头,看着两人笑着问道:
“你们娘俩说什么呢?”
“说给父皇听听?”
小兕子蹭了蹭宣帝的脖颈,觉得有些冰凉,就用小手搂住宣帝,古灵精怪的摇头道:
“不告诉父皇。”
“你这丫头。”
宣帝笑笑,按下准备行礼的皇后,抱着小兕子在殿内走了起来,皇后笑了笑,又重新低下头做起了自己的刺绣。
“陛下,今夜不应该去秦妃那吗?”
“怎么来这了?”
“这可不对,既然有了安排,怎么能让秦妃妹妹苦等一夜呢?等陛下陪小兕子玩会儿,就过去吧。”
独孤伽罗不善妒,或者说作为后宫的老大,在这后宫里宣帝都得听他的,再加上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夫妻情深,没有善妒的必要。
宣帝闻言点了点头,随即放下小兕子来到皇后身边坐下,看着皇后开口问道:
“皇后,宫中善女工的织女可多?”
“善女工的织女?陛下打听这个干嘛?”
皇后有些疑惑,陛下之前可从不问及此事,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到底是有些奇怪了。
“皇后可知朝堂新通过了一件事,在户部办一个户部织造局?”
宣帝脸上有些许尴尬,这些年皇后为了支持他,可没少以身作则,平时还会亲自做一些针线刺绣,因此后宫的女工数量也是最多的。
善女工的女使,更是不在少数,如今王平的户部织造局需要女工,就得需要皇后的帮助了,这也是最快质量又有保证的方法了。
“臣妾略有耳闻,不知陛下得意思是?”
皇后眼角带着笑,温柔的看着宣帝,小兕子脱下鞋,爬到塌上站在宣帝身后,给宣帝捏起了肩膀。
宣帝反手轻轻搂住女儿的身子,防止她掉下来后,才看着皇后开口道:
“户部制造局,需要一一批善女工的织女帮忙,所以朕想问问皇后你能不能调出来一些?”
“户部制造局?陛下说的是王平作为主官的那个新部门?”
宣帝点了点头,就见皇后略微思忖了一下,便点头道:
“当然可以,既然是为朝廷效力,臣妾不论如何都能调出一些的,不过既然是户部制造局,想来也和纺织有关,王平那孩子,又是个极善格物之才,若是户部织造局有了新用于纺织的物件,臣妾还希望他不要忘了,臣妾的帮助才是。”
“皇后放心,朕一定转达给他。”
独孤伽罗俏皮的朝着宣帝眨了眨眼,掩嘴轻笑,宣帝自是乐了,问题他是已经给他解决了,这欠下的人情可就得王平他自己亲自来还了。
三日后。
长安的雪终于停了下来,阳光媚明积雪消融,可这天气却是越发的冷了几分。
长安城,离户部衙门一街之隔的一处大院里,这里就是户部给王平批下来,用作户部制造局的场地,场地已经都打扫干净了,门口的牌匾也同样换上了。
虽说依旧缺很多东西,可至少看着干净不少,自己人办事还是敞亮。
王平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一旁的户部官员,提起一旁的毛笔,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此,就登记造册了,王大人先忙,我便回去了,有事你派人来寻我。”
那官员收好登记簿,朝着王平拱了拱手,就转身出了门。
王平送人送到门口,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朝着这边赶来。
“青岚?”
“王平!”
两人的心情各不相同,王平激动于,没想到宣帝派给他的人是安青岚,而安青岚则是松了口气,他是终于找到这户部制造局的位置了。
两人相处多年,自是不必多说,简单言谈几句,王平便带着安青岚进去了。
言谈中得知,安青岚担任的是王平的副手,宣帝直接把他从翰林院安排到了户部,算是免去了翰林院大考分部这一步骤。
户部衙门在进士中还是颇为抢手的,这样一来,也算是王平间接帮了自己的兄弟一个小忙。
两人到了织造局里,眼下所有东西都不齐全,便在这场地中转了起来,琢磨商量起了日后的不同部门。
既然是织造局,这纺织用地需要大一些的,便就在后边那个大院里,屋舍极大场地空旷,刚好用来摆放纺织机什么的。
这工业的进步是必不可少的,到了现在,王平算是看出来了,朝廷对于工匠们,既是重视又是不重视。
对于有用的好物件,也会嘉奖,但也就给十两银子,也就是王平之前贡献的东西对社稷影响很重,不然怕也是几十两银子起步。
这样一来,工匠们的改进研究场所也得有,还得有出售部门,回收原料部门,以及厨房,后勤等一系列的准备。
等商议完这些,下午,皇宫里宣帝便派人送来了织女和工匠们的名单,还有几个擅长销售一类的人才,大多都是宫里挑出来的。
除了名单,宣帝还派那太监送给王平一句话,说此番这些织女,都是皇后所援助,让王平别忘了欠皇后的人情。
王平点了点头,笑着送别太监。
心中却忍不住暗自腹诽,他欠皇后的人情,他可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过既然陛下都说了,那就是欠了。
王平摇头失笑,事情就逐渐顺利了起来。
过后两日,几个大匠都到了,见到王平就弯腰拱手恭敬的喊“王爵爷”。
看着几个干瘦的工匠,王平上前扶起几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户部制造局,就拉着几人进了屋里商讨起了有关新制纺织机的事。
等王平走后,这剩下的事就都交给安青岚了,安青岚为人稳重办事妥帖,王平也不用操心什么。
之后几日,王平每日点卯以后,就和几个老工匠待在屋里,除了时不时能听到的敲打声,安青岚剩下的时间,能看到王平的,就只有送饭菜和送材料的时间了。
时间飞逝。
转眼已经是仲冬,长安的天气越发的寒冷,街上的行人越发的少了。
可在西市里,那也是热闹不减丝毫,酒楼里酒客爆满,喧嚣热闹,围炉煮酒拉家常,和身旁之人聊聊奇闻异事,以及猜猜长安外城剧院里那《倚天屠龙记》接下来的剧情又该会如何走向等等……
而随着气温越发降低,西市的布匹生意,那是更加的好了。
范阳何氏织造的麻布冠绝大宣,掌控着超三成的麻布市场份额,稳坐行业头把交椅。
看似三成占比不算惊人,实则内藏乾坤——大宣农户多奉行自给自足,麻纺皆为自家操持,真正依赖市场采购麻布的,多是城镇百姓。
如此一来,范阳何家实则牢牢垄断着各大都会的麻布贸易。
长安西市作为天下商货汇聚之地,自然少不了范阳何家的身影。\"范阳麻布庄\"金字招牌高悬,正是何氏在西市的专营商铺。
这天,老账房王福捧着新到的麻料,满脸堆笑向掌柜卢安禀道:\"东家,今秋这批货当真是上上之选!您瞧这经纬,线距细密如发,每根麻线都匀称如刀切,往年可难得这般品相!\"
囤货居奇本是商贾常事,粮食布匹行当尤甚。
因为三年前那场灾祸,今岁又风调雨顺,大宣修整两年,百业渐兴,麻纺技艺更是精进,方能织出这般绝佳好料。
从今天深秋开始,何威就感觉今年这冬日怕是会比往年更加寒冷上几分,自今深秋起,何安便雷厉风行,密令手下伙计紧盯各路商队,凡运抵长安的麻布一概尽收囊中。
\"北和麻布果然名不虚传!老张,你在店里二十多年了,办事稳妥我最放心。\"何威安抚着新收的麻料,眼中精光闪烁。
\"前些日子我将你的提议禀明东家,他老人家不仅首肯,还特意调拨两万贯现银,从今日起,直到明年开春,无论何处运来的麻布,统统收入库房。咱们且囤着,待价而沽!\"
年方不惑的何威,已是范阳何氏在长安麻布生意的掌舵人。
这桩垄断买卖若能做稳,他日执掌家族商业版图,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此刻他负手而立,望着满仓麻料,嘴角扬起势在必得的笑意——长安城的麻布行情,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然在世家大族之中,看不起商人,但是商人却也是必不可少的,这种掌握了商业大权的子弟,才有可能与主脉一样,进入家族的核心圈子。
“两万贯现银?”
那叫老张的老者,瞬间就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跟菊花一样。
老张抱拳躬身,眼中满是谄媚的笑意:\"何掌柜放心!不出半年,这长安城的麻布行情,便如那提线木偶——您手一抬,价如青云直上;您手一压,价似秋叶落地!\"
何威抚掌大笑,声震梁柱:\"妙极!古往今来,衣食住行,衣字为首。待我将长安城的麻布命脉攥在手中,整个关中的布料商贾百姓,都得仰卢家鼻息!此番若成,家主必当刮目相看!\"
话音未落,老张已拱手请命:\"何掌柜放心!我即刻快马加鞭赶赴北和,定要将下批麻布的货源、运输、交割一一敲定,确保万无一失!\"说罢,便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仿佛已看见满车的麻布正浩浩荡荡驶向长安。
……
户部制造局。
织布机研究室里。
“成了!”
“终于成了!”
“爵爷高明啊!”
“爵爷大才,老汉是长见识了。”
“……”
几声略带疲惫的惊叹声响起,几个老工匠盯着那织女操作的新织机,眼中满是赞叹。
这些日子里,他们每日都和爵爷一同9造这织布机,也不知爵爷这脑袋是如何长的,这新织机的点子一出来,这想法就比之前用的好上许多倍。
又经过几番调试,如今这新织机,不仅能把那羊毛整成毛线,还能做成羊毛布,羊毛毯一类的东西,今天就是这织机出世前最后一次尝试了,也就是爵爷所谓的“实践”。
看着织机上的羊毛线,王平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看着那紧张的织女开口说道:
“若是累了可以休息一会,一会再叫进来几个织女换班继续制作。”
“好的爵爷。”
那站起身躬身织女紧张的点了点头,继续坐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继续制作羊毛线。
王平转头又看着几个老工匠开口道:
“几个老伯,一会记得看一下这织机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日后这羊毛纺织品最重要的就是产量和质量,这机子得好用和耐用,月合一会觉得机子有什么不妥的,就告诉几个老伯,各种体验都要说,那种方法最合适都要说出来。”
王平捏着下巴,想了想,便对着几人吩咐道。
几个老汉拱手点头,那叫月合的宫女也绷着脸点了点头,王平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轻松,转身看了眼屋外飘起的雪花,开口转头道:
“几位,等织机研制完成,日后会被冻死的穷苦人,就会越来越少了,责任重大,还望诸位多上点心。”
闻言,织机的声音突然停了一瞬,几人看着那一缕缕羊毛线,神色都更加郑重了几分,都是底层百姓出身,自然明白王爵爷说的意思。
很快,织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几个老汉对着王平的背影拱了拱手,开口道:
“爵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