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忙忙碌碌,倒叫人觉得格外充实。
宴席散后,小刘氏拉着温以容的手不肯放,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还不由分说将温昌智往外赶:“去去去,今晚我要跟我女儿一块住,你自个儿找地方歇着去!”
说着,又招呼着温以容的一双儿女,“快过来,跟外祖母和母亲一块睡!”
温昌智被推到门口,望着妻子那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杨磊见状,也跟着笑了。自家岳母疼女儿,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两人苦闷又默契地相视一笑,温昌智索性拍了拍女婿的肩:“走,我陪你去客房住,也免得你一个人落单。”
虽说他是文官,与杨磊这武将平日里没太多交集,可女婿向来敬重他,言谈间倒也投机,一路说说笑笑去了前院。
这边温以柔带着小灵儿,本是想跟温以缇作伴的,可温以缇也总想着能多跟姑母说说话。
崔氏今日刚正式接手管家之权,后续还有一大堆琐事要料理,本就无暇顾及她们,再者她也极少与女儿同宿,见状便笑着主动道,“你们姑侄三人一块吧。”
于是温以缇的屋里,烛火亮了大半宿。
她左手挽着温以柔,右手靠着温舒,三人围坐在榻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说宫里的趣事,说府里的家常,说着悄悄话。小灵儿依偎在母亲身侧,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静静听着,听着听着,眼皮便渐渐沉了下去,不知不觉就抱着母亲的衣袖睡着了,呼吸均匀而绵长。
另一边,温以含这晚也应了孙氏的意,留在了她的院子里。
温昌茂本就不去孙氏房里,温以含去母亲房里留宿倒也无碍。
只是刚一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皱紧了眉,连连后退了两步。
孙氏忙让人开窗通风,又端来清茶给她压味,过了好一阵子,屋里的药味才淡了些。
温以含坐在榻边,看着母亲鬓边的白发,忍不住蹙眉问道:“母亲,您这病怎就这么难治?拖拖拉拉这些年,怎就不见好?”
孙氏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满是无奈:“也不是治不好,就是身子底子虚,常年要靠药食进补着。”
温以含望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心里一阵酸涩。母亲本就比大伯母、二伯母小上好几岁,可如今瞧着,竟像是同龄一般,眼角的皱纹深了,比实际年岁苍老了许多。
孙氏见女儿眼中的疼惜,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与心酸瞬间涌上心头,忍不住红了眼眶,伸手将温以含紧紧抱住,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女儿的衣襟。
温以含见状心口的酸楚也涌了出来,抱着孙氏的手臂不自觉收紧,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孙氏哽咽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字字句句都透着焦虑与期盼:“含儿,你一定要争气啊!在侯爵府里牢牢立住脚,拼尽全力给姑爷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咱们在家里才能真正扬眉吐气,你弟弟日后也能靠着你撑腰。”
她抬手抹了把泪,语气陡然添了几分愤懑,“你没听见今日他们怎么说的?说捷哥儿还没功名,若是同咱们三房争,倒显得他们不地道。这是什么话!分明就是瞧着咱们三房没出息,才敢这般明里暗里地数落!”
温以含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沾着泪珠,心里五味杂陈。
她又何尝不知母亲的苦?
正因看透了三房在温家的窘迫,她才不择手段也要嫁入侯爵府,嫁给嫡子顾泉浩,拼尽全力想在婆家站稳脚跟。
可现实偏生不如人意,始终未能如偿所愿。
恍惚间,她又想起今日温以缇为她出头的模样。那般从容坚定,几句话便替她压下了顾家的气焰,心底忽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悸动,说不清是感激,还是对这位向来疏离的二姐姐生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亲近。
孙氏见她半晌不说话,只是默默垂泪,便松开她,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擦去她的泪痕,目光急切地追问:“含儿,你怎么了?”
温以含抬眸,眼底还泛着红,神色复杂。
孙氏立刻又道:“今日二丫头替你压了姑爷一头,你回去后可得抓紧这个机会。先主动跟姑爷道个歉,服个软,再想法子与他亲近些,让他多留你房里几日,也好早日怀上孩子。”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有二丫头那番话撑着,至少短时间内,姑爷不敢再随意拿捏你。”
孙氏向来有些小聪明,今日亲眼瞧见温以缇搬出顾世子作证时,顾泉浩瞬间变了脸色,自然清楚这番话的分量。
温以含僵硬地点了点头,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她想说丈夫的性子并非一句道歉就能化解,想说她在侯府的委屈远不止这些…
可话到嘴边,望着母亲脸和眼中深切的期盼,温以含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娘,我明白。”
温以如将女儿文姗紧紧搂在怀里,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这许久未见的思念都揉进怀抱里,眼底满是化不开的眷恋。
文姗也乖乖依偎着母亲,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衣襟,贪恋着这份久违的温暖。
“姗姐儿,在外祖家住得还习惯吗?”温以如低头,指尖轻轻梳理着女儿额前的碎发。
文姗立刻重重点头,圆溜溜的眼睛亮得像星子,软乎乎的声音甜进人心:“嗯!外祖家可好了!外祖母事事都想着我,姨母和舅舅们也待我极好,时常拿好吃的糕点、好玩的小玩意儿给我。”
她顿了顿,小脸上满是认真,“这里比家里好太多啦!娘亲,姗姐儿能一直住在外祖家吗?”
这话瞬间融化了温以如的心,可看着女儿满眼的渴望,她刚要应声,文姗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小眉头微微蹙起:“不行不行,还是不能一直住。”
“为什么呀?”温以如心头一动,柔声追问。
“因为一直住在这里,就见不到娘亲了呀。”小丫头的声音带着几分软糯的委屈。
温以如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女儿的发顶。
她哽咽着,过了好一会儿,依旧努力挤出温柔的笑意:“姗姐儿乖,娘亲一定满足你。往后,咱们母女俩就一直在外祖家好好生活,再也不分开了。”
“真的吗?!”文姗眼睛猛地一亮,惊喜地抬头,小手紧紧攥住母亲的衣袖,“太好了!那我就能一直住在这里,还能天天陪着娘亲啦!”
这一夜,苦楚与喜悦交织,酸涩与激动碰撞,不甘与委屈缠绕。
夜风掠过庭院,吹不散人心底的涟漪,只让这满宅复杂情绪,在寂静中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