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正熙帝这般的态度,倒让温以缇心头微微一滞,几分意外悄然漫上眉梢。
方才她故意还带着几分刻意的委屈卖惨,原也没指望能换来如此妥帖的回应,此刻倒有些始料未及。
她迅速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是,多谢陛下体恤。”
话音刚落,却见正熙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气氤氲中,他话锋陡然一转,缓缓开口:“小七喜得麟儿,他们夫妻得瓦剌百姓拥戴,如今在瓦剌那边,倒已悄悄得了不少民心。要继承王位的事,眼下看已是八九不离十,没什么变数了。这孩子,倒真替朕分了不少忧,朕心中甚感欣慰。”
说到最后,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满是深意,“朕这外孙,还真是个小福星。”
温以缇垂着头,心尖猛地一跳,眼睫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了颤,一时竟没敢立刻接话。
正熙帝忽然抬眸,目光落在温以缇脸上,语气沉了沉,带着几分似叹似念的意味深深开口:“据说,朕这外孙同小七……倒是长得十分相似。朕倒有些好奇了,毕竟小七,可是朕最疼爱的女儿。”
这话落进温以缇耳中,像一道惊雷劈在头顶,她浑身的血液骤然僵住,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连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发颤。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公主明明是找了人,特意弄了个假孩子顶替,那主意还是她和赵锦年一起敲定,连人手都是他们亲手安排的!
这孩子怎会和七公主长得相似?
陛下特意在此时提起这事,难道是哪里露了破绽,被他察觉了什么?还是瓦剌那边情况生了变数?
为何她半点消息都没收到?难道变故,都发生在自己昏迷的时日里?
无数疑问像乱麻般缠上心头,温以缇胸口发紧,焦急如潮水般涌上来,她现在只想立刻找到赵锦年,问个清楚。
正熙帝似未察觉温以缇的异样,收回飘远的思绪,语气又落回平日的温和:“养济寺的事不可操之过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御案上堆叠的奏本,声音沉了几分,“这是全新的衙门,从选址到定规,最快也得一年半载才能正式运作。”
话锋一转,他的视线落在温以缇身上,语气软了些:“你这身子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养着。好在太医说过,底子还算康健,没有太过亏损,往后慢慢用汤药食补着,总能补回来。”
可这些话落在温以缇耳中,却像隔了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
她本就因失血虚着身子,浑身发软,此刻心神全被七公主那桩事揪着,“假孩子”怎会与小七相似?
陛下这话是试探还是真不知情?
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涌,搅得她心力交瘁,哪里还能听出正熙帝话里另一层深意,只怔怔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角的绣纹。
此刻,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裘总管掀着袍角快步进来,神色慌张地躬身:“陛下!”
正熙帝与温以缇同时抬眼望去。前者微微坐直身子,指尖拢了拢衣摆,神色沉了沉,开口时语气已带了几分威仪:“出什么事了?”
裘总管快步走近,目光不自觉扫过一旁的温以缇,迟疑了瞬,还是硬着头皮禀报:“回陛下,午门外登闻鼓旁聚了好些学子和百姓,他们像是对养济寺要协管天下女子之权 存了不少异议。”
说罢,他又悄悄抬眼瞥了温以缇,眼底藏着几分难掩的试探。
正熙帝脸上却没半分意外,只缓缓转了转指间的玉扳指,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温以缇身上,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温寺卿,看来你这养济寺立起来的第一桩事,就这么找上门了。”
温以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暂时不去想七公主的事。
她抬眼看向裘总管,声音虽轻却条理清晰:“敢问裘总管,外头聚集的人数有多少?可有起冲突、生争执,或是出现伤亡?负责治安的官兵是否已经到场?”
裘总管愣了愣,下意识瞄了眼正熙帝,见陛下没拦着,才连忙回话:“倒没有太激烈的冲突,就是彼此都红着眼争论,官差早就到了,把人圈在外围没让乱闯。
可架不住越聚越多,百姓和看热闹的学子挤了半条街,实在不好硬撵,毕竟这事,说到底还是关乎民生。”
这群学子与百姓能这般整齐聚在一起,背后分明有朝中官员在暗中推波助澜、授意撺掇,这一点、正熙帝与温以缇心中都十分清楚。
温以缇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正熙帝时,对方正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定了定神,缓缓道:“陛下,不如您同臣一块去瞧瞧?听听百姓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熙帝没有立刻应声,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目光沉沉的,像是要透过她平静的神色,看清底下藏着的心思。
片刻后,他忽然起身,龙纹朝服下摆扫过御案,带出一阵轻响:“也好。朕在殿里坐得乏了,正好活动活动身子。”
说罢转头看向她,“温寺卿,走吧。”
温以缇本就因体虚动作迟缓,此刻刚要迈步,便听正熙帝朝殿外吩咐:“来人,搀一搀温寺卿。”
她顺势落后正熙帝半步,垂眸道:“多谢陛下。”
小宫女快步上前扶住温以缇的胳膊,跟着正熙帝往外走时,她望着前方那明黄背影,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藏在垂落的眼睫下,快得像错觉。
需要我再细化裘总管“慌张又迟疑”的神态,或是加重温以缇“冷静下藏着算计”的细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