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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7章 冲喜新娘&病弱丈夫 3

床上,容允岺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蓝沉甯在床沿坐下,再次取出那卷银针。

烛光下,她的侧脸沉静如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新嫁娘该有的羞涩或惶恐,只有全神贯注的冷静,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审视着猎物,又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进行着一项神圣的仪式。

她捻起一根银针,在烛火上掠过,动作熟练而稳定。

“方才出去和你家的公鸡拜了堂,”她低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对病人陈述病情,又像是自言自语,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你们容家的待客之道,真是别致。”

针尖精准地刺入他头部的另一个穴位,微微捻动。

“他们都在等着你死,我也好跟着一起去。”她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可惜了,我这个人,偏偏不太想如他们的意。”

又是一根银针落下,刺入他苍白瘦削的手腕。

“所以,你得活下来。”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至少,在我找到出路之前,你不能死。”

银针一根接一根地刺下,在她纤细的手指间仿佛拥有了生命,精准地探寻着生机,强行吊住那缕即将断绝的命脉。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美感。

窗外夜色深沉,屋内烛火摇曳。

被锁死的婚房里,唯一的新娘正用她手中的银针,与阎王无声地争夺着床上那个名义上“夫君”的性命。

也争夺着她自己渺茫的生路。

施完最后一针,又静待片刻,蓝沉甯才将银针逐一小心收回。

床上容允岺的呼吸似乎依旧微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即将油尽灯枯的死气,似乎被强行遏止了少许。

极度的专注过后,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目光落在房中那张圆桌上。

桌上倒是像模像样地摆着几碟象征吉祥的干果点心和一壶酒。

她走过去,拈起一块龙凤糕,仔细看了看,又放下,太甜腻,且放了有些时辰,口感发硬。

她转而抓起一把生花生,慢慢剥着吃了,又倒了一杯那合卺酒。

酒液入口辛辣,勉强能驱散一些春夜的寒意和身体的疲乏。

填了填肚子,身上总算暖和了些。

她将桌上那碗黑浓的、散发着怪异气味的汤药,缓缓倾入窗边一盆半枯的兰花里。

药汁渗入土中,滋滋轻响。

这药,不对。

并非不对症,而是多了几味虎狼之药,虚极之人用了,无异于催命。

这便是容家给的“救命药”。

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嘲。

把那张抵门的花梨木小几搬开,蓝沉甯也觉得累了,她又走回床边,看着几乎占据整个外侧的容允岺。

他沉睡着,无知无觉,像一尊易碎的玉雕。

蓝沉甯没有犹豫。

她俯身,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和膝弯,用力将他朝床的内侧推去。

男人清瘦,但毕竟身量在那里,沉得很。

她费了些力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才将他挪到了里侧,确保他不会轻易掉下去,自己也腾出了外侧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床前,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粗劣的红嫁衣。

纽扣一粒粒解开,露出里面同样是红色但质地稍好一些的中衣。

脱去外衣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了一下中衣内侧一个小小的、硬硬的补丁。

那里面缝着最后一块她偷偷藏起来的银元,是准备万一有机会,托人捎回去给妹妹的。

她将嫁衣仔细叠好,放在床尾的凳子上,明日或许还有用。

然后,她吹熄了桌上大部分的红烛,只留下一根在远处的灯台上幽幽燃烧,提供一点微弱的光亮,以免夜间需要起身时不至于抓瞎。

她掀开那床同样鲜红的锦被,动作顿了顿。

被子里也浸染着药味和他身上清冽虚弱的气息。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躺了下去,刻意与他之间隔开一小段距离。

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极度的疲惫瞬间攫取了她。

耳畔是他极其微弱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呼吸声,门外是死一样的寂静。

她闭上眼,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桃花眼被遮掩住,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疲惫的阴影。

蓝沉甯心里默默算着:妹妹的药大概还能吃多久?容允岺这病,多久能看到起色?自己到底要在这里困多久?

这一天,从被塞进花轿,到踏入这吃人的深宅,与公鸡拜堂,再到耗尽心力施针救人,每一刻都在刀尖上行走。

疲惫和担忧最终将她拖入睡眠,但即使在梦里,那双蹙起的眉头也未曾完全舒展。

她的抗争,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更是为了远方那盏微弱却绝不能熄灭的小小火苗,她的妹妹。

*

天色还未透亮,窗外是沉沉的鸦青色,新房内那根守夜的蜡烛已然烧到了底,淌下一堆凝固的泪痕,光线愈发昏暗。

蓝沉甯睡得极浅,几乎在门外响起第一下轻微的窸窣声时,她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蒙,只有瞬间凝聚的警惕,在微光中清亮得惊人。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不是错觉。

有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金属摩擦声。

不同于昨夜嬷嬷那粗暴的落锁,这次的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咔哒。”

锁开了。

门外的人似乎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倾听屋内的动静。

蓝沉甯心跳如擂鼓,她悄无声息地迅速坐起,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沉睡、气息似乎比昨夜稍稳一些的容允岺,然后赤着脚,像一只灵巧的猫儿,滑下床榻,闪身躲到了厚重的床帷之后,只露出一道缝隙观察着门口。

门被极其缓慢地推开一条缝,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模糊的人影挤了进来,动作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