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死寂无声。
所有人族英杰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高高在上的女娲娘娘,竟向人皇陛下…躬身行礼?这比圣人亲临隐雾山更加震撼万倍!
沐风云矗立如山,冰冷的眼眸深处,终于掀起了一丝剧烈的波澜。
女娲的誓言,她剖析的利害关系,尤其是这惊天动地的一躬…这一切,都重重地冲击着他固守的心防。
他看着眼前那低垂的、带着无尽疲惫与恳求的圣颜,看着那象征着造化与生命的蛇尾在隐雾山的地面上留下的淡淡光辉印记。
封神血幕与北俱芦洲绝望的冻土景象在他脑中交织碰撞。
杀伐果断、意志如铁的人皇,此刻陷入了漫长的、近乎煎熬的沉默。
殿内,只有云雾无声流转,时间仿佛凝滞。
许久,许久。
沐风云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寒冰中凿出:
“北俱芦洲,苦寒绝域,天道弃土。”
“妖族残部,永世禁锢于此,不得踏出半步!不得以任何形式滋扰、侵害人族!其生灭,听凭天意,与人族无涉!”
“此乃人族疆域之外,化外之地!非吾允其存续,乃天地弃之,妖族不与人族为祸,人族亦不视妖族为敌!”
他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妖不犯我,我不犯妖。
但冰冷、疏离,带着施舍般的漠然,却又清晰地划下了界限——人族之地断不会让。
这已是极限!
女娲缓缓直起身,圣颜依旧苍白,眼中却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绝境中看到一线生机的疲惫释然。
“谢…人皇。”
她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这一谢,是为妖族,也是为…人族避开的祸端。
她深深看了一眼沐风云那依旧冷硬如铁、却不再有滔天杀意的侧脸,没有再说什么。
圣光流转,身影开始变得虚幻。
在即将完全消散之际,她屈指一弹。
一点温润碧光,带着北俱芦洲那株破冰嫩芽的微弱生机气息,悄然落在沐风云身前的案几上,化作一枚不起眼的碧玉小印,形似幼苗。
没有言语,只有这枚象征一线生机的印记,静静地躺在那里。
女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隐雾山翻涌的云雾之中。
沐风云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碧玉印上,挥袖收起,并未在意。
殿内的沉重压力随着女娲的离去而消散,但人族英杰们却无人敢出声,殿内气氛依旧凝滞。
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那枚碧玉印上,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绿色光华。
北俱芦洲那绝望冻土上的一线生机,以一种极其屈辱和艰难的方式,获得了暂时的喘息。
而封神的血痕,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彼此之间,或许…永难磨灭。
紫霄宫,往昔道韵流转、清光氤氲的至高道场,此刻却沉沦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混沌气流不再活泼地旋绕生灭,反而凝滞如万古不化的玄冰,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
宫阙深处,那高渺无极的云台之上,鸿钧道祖的身影端坐于混沌气流的涡旋中心,模糊不清。
唯有一双眸子,如同两颗熄灭的星辰沉入无光深渊,冰冷死寂地俯瞰着下方。
太上老子与元始天尊,这两位曾万劫不移、执掌寰宇的玄门魁首,此刻正深深俯身于冰冷的道纹地面。
他们脊梁弯折的弧度,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卑微与惊悸。
太上素来清静无为的面容,此刻被一种沉重的灰败覆盖,皱纹深刻如同刀凿斧刻,手中那柄象征万法不沾的扁拐,竟在微微颤抖。
元始天尊,这位最重面皮、仪容端方的阐教之主,平日里顶上的诸天庆云霞光万道,如今也只剩下稀薄黯淡的一层,勉力护持着周身。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紧绷的颌线无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发出微不可闻却足以惊心动魄的轻响。
整个紫霄宫,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连时间都畏惧得不敢流淌。
“哼!”
一声冷哼,如同亿万钧混沌神雷在神魂最深处炸开,震得太上与元始道心剧颤,护体清光猛地一暗。
鸿钧那毫无感情波动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刮骨刀,缓缓扫过他们低垂的头颅。
“吾言,人族当衰,气运当削。尔等,为人教教主,为阐教之尊,是如何行事的?”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混沌顽石,砸得虚空嗡嗡作响,凝滞的气流被强行撕开细微的裂痕。
“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保全实力?是想待价而沽,还是欲观吾这天道代言的笑话?”
质问层层递进,杀机如潮水般无声漫涨,几乎要将俯首的二人彻底淹没。
鸿钧的视线似乎穿透了无尽时空,落向那遥远的西方极乐净土,死寂的眸底终于翻涌起一丝压抑不住的暴怒:
“还有那两个滑不溜手的秃驴!接引,准提!”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名字。
鸿钧不由想起,紫霄宫外,那连接西方极乐的虚空路径尽头,他派童子去传旨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