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门见山,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大殿:
“鸿钧降临北俱芦洲,意图以妖族残存之怨念、枯竭之本源为引,炼其为戮魂之矛,指向人皇,指向人族气运所系!”
“此矛若成,不仅妖族顷刻化为齑粉,其裹挟之天道恶力与因果业障,亦将反噬伐天之路,使人族气运蒙尘,平添无穷变数与牺牲。”
她的话语直接点明鸿钧的阴谋及其对人族的潜在威胁,将妖族定位为即将被利用的“工具”和潜在的“祸源”。
沐风云静静地听着,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饱含了太多的不信与质疑:
“哦?祸水?”
他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气势如同山岳拔地而起,虽未刻意针对女娲,却让整个大殿的空间都仿佛向他倾斜。
“圣母娘娘,您告诉我,这‘祸水’之源,究竟在何方?!”
沐风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终于喷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指女娲:
“是那些在北海冻土里啃食冰渣、朝不保夕的妖孽?还是…当年封神台上,高高在上,看着商纣忠良被污为叛逆、看着无数人族英魂在天道算计下灰飞烟灭,却始终…冷眼旁观的你?!”
“轰——!”
无形的风暴在沐风云话音落下的瞬间席卷大殿!不是法力,而是那积郁了无数岁月、汇聚了亿万人族不甘与血泪的滔天怨气!
殿内云雾翻腾如怒海,人族英杰们无不面色激愤,眼中含泪,封神之殇,是人族心中永恒的痛!
沐风云双目如电,死死锁定女娲,每一个字都如同血泪铸就的利箭:
“商纣失德?是!他亵渎女娲宫!可那引动无边欲望、祸乱宫闱、残害忠良的九尾妖狐,是谁遣下的?!是谁默许的?!”
“又是谁,在最后关头,轻飘飘一句‘天数如此’,便将我人族王朝更迭的血腥,尽数归于‘天命’,而自己则超然物外?!”
“您那时,可曾想过为我人族谋一线生机?!可曾想过阻止那场血祭?!可曾想过,那些被送上封神榜、永世受天庭驱策的魂魄,他们…也曾是你的子民?!”
“他们的绝望哀嚎,您这位人族圣母,可曾听见分毫?!”
“如今!”沐风云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怆的嘶哑,指着殿外北俱芦洲的方向。
“为了那些曾以人为食、双手沾满我人族鲜血的妖族余孽,您倒是屈尊降贵,亲自来我这‘陋室’陈情了!娘娘,您告诉我,这‘慈悲’,究竟是对谁?
“这‘一线生机’,为何独独施舍给妖族,而对我人族万古血泪…视而不见?!”
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沐风云的质问,将封神量劫中女娲的“不作为”乃至“间接推手”的角色赤裸裸地撕开,将人族积累的滔天怨气与不解,化作最锋利的矛,刺向女娲圣心的最深处。
女娲的身影,在那汹涌的人族怨气冲击下,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摇晃。
她周身内敛的圣光剧烈地波动起来,圣洁的面容上血色尽褪,变得一片苍白。
沐风云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她万古不易的道心之上。
她看着沐风云眼中那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与愤怒,看着殿内人族英杰们眼中压抑的悲愤,仿佛看到了当年朝歌城破时,冲天而起的血光与无数绝望的面孔。
“我…”
女娲开口,声音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属于圣人的超然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显露出其下深藏的、无法辩驳的沉重与…一丝脆弱。
“封神之事…”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仿佛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
“天道运转,劫数早定…吾…身在其中,亦有不得已之处…然…”
她试图解释那宏大棋局的无奈,却发现任何解释在眼前这人族血泪铸就的控诉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然,对人族…吾确有亏欠…大错…已铸…”
她终于艰难地承认了,不是天道定数下的无奈,而是属于她女娲的、无法推卸的过错!
这声承认,仿佛抽空了她部分力量,让她周身圣光都为之一黯。
她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恳求的神色,不再是俯瞰众生的圣母,更像是一个背负着沉重枷锁、试图弥补的…母亲:
“风云…人皇…”
她甚至换了称呼。
“过往之错,吾无力挽回。然今日之局,妖族存灭,实已与人族伐天大业休戚相关!”
“鸿钧以妖族为刃,其锋所指,绝非仅灭妖族,更在乱人族气运,断伐天之路!
救妖族残喘,非为妖族,实为…断鸿钧一臂!为人族,扫清一重障碍!”
女娲将因果彻底倒转,将妖族的存续与人族的利益强行捆绑。这是她最后的筹码。
“吾以北俱芦洲为界,以妖族圣人之名立誓:此间妖族,永世不出北俱芦洲!不与人族争锋!不沾人族因果!若违此誓,吾身大道崩殒,真灵永堕!”
圣人之誓,引动大道共鸣!整个隐雾山都为之震动,无形的枷锁落向北俱芦洲方向。
“吾只求人皇…网开一面,默许其存于苦寒绝域,隔绝天道窥探,使其…自生自灭,不为鸿钧所用。”
“如此,既可消弭一桩针对人族的祸端,亦是…吾对妖族最后一份责任。”
女娲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圣洁的身躯微微前倾,竟是朝着沐风云的方向,深深地…躬下身!
圣母折腰!
这一躬,躬下的不仅是圣人的尊严,更是万古以来天道圣人对人道皇者从未有过的…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