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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姜燕燕的衣袖上,一边烧黑了看不清,另一边却看得分明,黑线勾勒出的形状,看上去正是云纹!

殿内一片哗然,浮云遮月,云纹在夕月祭是大忌,即便姜燕燕并非黎国人,但此前也是受过好一番礼教的,黎国祭礼理应多少懂得这最基本的吧?

怎奈姜燕燕实则根本没好好学,前世那会儿又只顾着赤夜辰,压根就忘了这一出。况且这云纹与炎纹乍一看极相似,她天不亮就被拖起来折腾,又困又饿的,即便能想到云忌,当下也未必能认得出。

姜燕燕心中有数,面上却作惊恐状,语无伦次道:“这……明明很像……这是云纹?!看着分明是……是火纹嘛,我……我怎么知道?”

她瘪着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一边将袖子往身后一甩,多亏她常年靠这模样在灵主灵公面前做戏,不然眼下都没法如此娴熟自然得天衣无缝。若非浮梦瞧见了她藏在袖中的手做着中指扣食指这一贯的暗号,也都差点被她给骗过去了。

姜燕燕本就粉雕玉琢般可爱,做出这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得人心里禁不住软成一片,当下便有不少声音窃语说情有可原,把瑶公主气得脸都青了。

不过黎王没发话,姜燕燕不知者是否无罪尚未可知,但掌财物的少府司及制衣天官并一众缝人肯定难辞其咎,还有侍奉她穿戴祭服的傅人及侍女也逃不了干系。

于是唯一在场的少府卿跪在殿中,连连磕头喊冤:“王君明鉴,当初绣的是炎纹,不知为何会变成云纹,王君明鉴啊!”

而后被召来的天官司服和傅女史也是大呼冤枉,纷纷表示亲眼所见,祭服上的就是炎纹!

“那就奇了,都说原是炎纹,难道上了灵襄郡主的身就变花样了?”欧阳姝嘀咕着,声音却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瑶公主听见。

瑶公主一听顿时眸中一亮,指着姜燕燕道:“我知道了!祭服本身没问题,是她让炎纹变云纹的!对,上了她的身才变样的!”

这话乍一听匪夷所思,但细想又有些道理,夕月逢云是大罪,一众卿士司官何故明知故犯?

姜燕燕也一直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法子让炎纹在她身上变了样,可惜她前世被赤夜辰哄得不求甚解,如今当真不知其中关窍。

不过好在,她带着浮生。

虽说浮生的识心术与他先祖比起来逊次不少,对付毫无灵力的人却也绰绰有余。

她趁众人还在七嘴八舌要如何验证,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浮生一眼。浮生对什么都木讷,唯独姜燕燕的眼色他从小看到大,当即心领神会地跪坐到她身后,等着锁定目标。

姜燕燕眼神扫了一圈,落在了正与瑶公主交头接耳的欧阳姝身上。

下一瞬她已换上了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瞪着眼道:“你们……你们什么意思?难道要我脱了外衣验看不成?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瑶公主立即针锋相对道:“身正不怕影子歪,验一验祭服又如何?若是冤枉了你,算我赤月娆的!”

姜燕燕努力克制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没露出不合时宜的神情,腹诽这瑶公主还真是一把好刀!

“阿娆!”赤夜央唤她,语气中透着无奈,“这与你何干?还不快退下。”

瑶公主梗着脖子:“怎么不相干?就是因为她,才连累了太子哥哥!”

赤夜央紧拧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姜燕燕有些吃惊,没想到除了黎王,竟还有人能让赤夜央无可奈何,果然一物降一物!她这一脸怒意实在装得辛苦,手指都要搅歪了,才堪堪维持住了。

欧阳姝见她们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笑着打起了圆场,走过来想要来拉她的手,一边劝道:“燕妹妹勿着急,不若我陪妹妹去将祭服换下,也为妹妹做个见证。”

我是你哪门子妹妹!姜燕燕心中翻了个白眼,微微侧身行平礼,状若无意正好躲开了欧阳姝的手,唤道:“静和郡主。”

欧阳姝伸出的手微微一顿,不露声色地收了回去,正想再说什么,便见姜燕燕身后有个身影突然往前倾了倾,下意识便看了一眼,谁知竟再移不开眼了。

姜燕燕见状,不着痕迹地正过身来,问道:“为何要陪我去换祭服?”

“当然是为了……”

欧阳姝想要说验祭服,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还有个声音在拼命地叫嚣,忍不住便将心里的念头宣之于口了:“毁……你……清……白……”

话一出口,别说殿内一众瞠目结舌,便是她自己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回事?她根本不想说这话,可无论怎么阻止,一张嘴根本不受她控制!

姜燕燕眉梢微挑,这“清白”指的恐怕并非云纹这事,但她心思一转,已作出一脸震惊状,顺势问道:“你既知我清白而与云纹无关,那想必是知晓原委,炎纹如何会变成云纹?”

欧阳姝满眼惊恐地紧抿着嘴,一张脸憋得通红,却止不住一个字一个字往牙缝外挤:“你……的……熏……”

“郡主!”欧阳姝的两个侍女突然冲了出来,其中一个一下子拉住了她,“您中邪了吗?!”

说话的是翠芝,姜燕燕认得,而当她看清旁边另一人时,不由神色一凝,那人正是晓棠!她心中暗哂,欧阳姝为了对付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翠芝心急火燎,下手便有些重,凑巧将欧阳姝撞开了些,倒是意外地破了浮生的识心术。原来方才浮生趁机锁住了欧阳姝的双瞳,姜燕燕问一句,他便跟着悄声嘀咕一句,因他在姜燕燕正后方,旁人只以为欧阳姝看着姜燕燕,却不知她实则在被浮生锁瞳识心。

这时欧阳姝发现自己眼睛突然能动了,也不再胡言乱语了,慌忙一下子逃开老远,再不敢看浮生一眼,侧着身指着他惊叫起来:“他、他会妖术!救命啊!那些话不是我要说的!不是……不是我要说的!我眼睛根本挪不开,说话也不受控制!他是妖怪!妖怪啊!”

姜燕燕暗叹一声可惜,差点就让欧阳姝不打自招,不过她方才一个“熏”字虽没完全说出口,因自己离得近,也足够听清了,稍作联想,便能猜到应是给她用的熏膏有问题。她过去在外游历,便曾见过不少稀物,如今这么大的局,寻来一两块稀物倒也不足为奇。

可接触过熏膏及当时侍奉过她的人不少,那熏膏怕是早已被处理了,没有证据,不能一击即中,便会连累无辜。

她心中转过很多念头,暗自琢磨着对策,面上却露出悲愤交加的神情,咬着唇不吭声,一副负屈衔冤的样子。

那边欧阳姝还在尖叫,翠芝与晓棠几乎抱不住她,晓棠甚至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们动作太大,差点撞到了殿中央的琉璃鼎。

“闭嘴!”

赤夜央猛地一拍案几,一声暴喝将欧阳姝的干嚎卡在了喉咙里,她干瞪着眼,一抽一抽地不敢再哭出声。她面目扭曲妆也花了,看上去十分狼狈,倒显得另一边齐齐整整泪眼汪汪的姜燕燕楚楚可怜。

眼见这闹剧快要不可收拾,黎后沉下了脸,瞧了一言不发的黎王一眼,斥道:“静和,殿前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往日的礼数都去了哪里?”

欧阳姝苦着一张脸就想要倒苦水,却见黎后虽仍是一脸惯常的温柔模样,一双眼睛却毫无温度地盯着她!顿时一个激灵,差点咬了舌头,清醒了许多!

欧阳姝毕竟是从小受礼教训练过来的,一时慌乱过后,她强自敛了敛心绪,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连忙跪下磕头告罪:“方才看着燕妹妹那侍从的眼睛,不知为何突然就……就像……像是被控制了一般,胡言乱语惊扰了殿上,求王君恕罪!”

她本就是千娇百媚的美人,一旦面目不再狰狞,娥眉微蹙,神色戚戚,加之几缕微乱的青丝垂在额前,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

姜燕燕见黎王作势就要抬起手来的样子,当即发作道:“胡说八道!”

“我族灵力唯灵女可承,一个侍从怎会有这本事?!怎么,毁我清白不成,想要毁我灵主清白了?纵你想诬,也挑个侍女啊,难道不知我族灵力传女不传男么?”

欧阳姝被这一番抢白弄得一愣,还不待反应过来,便见姜燕燕突然走到殿中对黎王行了个谁也没见过的礼。

不过殿内众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姜燕燕行的是灵游族的礼。

“王君,可容我分辩两句?”

至今未发一语的黎王终于开了口,道:“请。”

姜燕燕心中冷笑,倒还顾念她是灵游族灵女!

“只因灵襄沾着一个灵字,便觉得卜辞指向我,未免有些武断。灵字是王君所赐,怎会不祥?依我看,这卜象另有其解。”

欧阳姝本想反驳,但念及黎王赐字,一时踌躇顾忌不敢接话,只能眼睁睁任姜燕燕继续说下去。

“先不论这祭服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当这件穿在我身上的祭服是玄云,因此而遭来诬议,不正是玄云逢诬?静和郡主方才语出惊人,若真如她所说并非出自她本意,那如此怪异的举止,恐怕是被附灵了,这不正是所谓坎水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