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完祈舟的发言后,场上的氛围一时间陷入令人心悸的沉默。
毕竟,他说的话怎么听都像是贪心不足想要获取更大的利益。
糜稽不再装木头人,抬起小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祈舟,眼神里不怀好意。
从伊尔迷的眼神里倒是看不出他的情绪,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祈舟的“提价”。
反倒是席巴·揍敌客,他的脸上依然是恰到好处的微笑:
……
早些时候,揍敌客家主房间。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席巴·揍敌客坐于主位,伊尔迷与糜稽立于下方,基裘夫人则在一旁,电子眼的光芒在昏暗中规律闪烁。
席巴指尖轻敲椅背,沉稳道:“关于那个叫祈舟的少年,伊尔迷,说说你的想法。”
伊尔迷缓缓抬头,漆黑的眼眸与他的父亲对视,似乎在思考父亲想从这里获得什么样的答案。
然而,席巴·揍敌客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
一无所获之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出了最激进的方案:
“我认为,祈舟的‘念能力’是独一无二的稀缺资源。”
“他能够随意向亚路嘉身体里另一个家伙许愿的能力,就已经足够我们站在旅团的对立面上。”
“所以我认为,最有效的方式,是向他植入‘念针’进行深层心理暗示。让他‘自愿’地、无条件地、永久地为家族服务。”
“这样一来,我们能够得到的收益是永久性的。
“虽然会有一些来自外部的风险,但内部风险将会降到最低,最重要的是……”他轻轻开口,像是盖棺定论:
“完全可控。”
席巴不置可否,又看向糜稽,平静地开口询问:
“糜稽,你怎么想。”
糜稽的额头渗出几滴冷汗。
他思索片刻,皱起眉:“伊尔迷哥哥的想法很好是没错啦……”
他似乎在肯定,但接下来说的话却是在反驳伊尔迷的观点:
“但是你们肯定都发现了,那家伙一点都不怕死而且胆大包天。两次许愿,没有一次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而且他很谨慎,如果感受到大哥的想法……”
糜稽皱眉道:“说不定,他会直接玉石俱焚。他那种足够抵抗亚路嘉撒娇要求负面影响的能力绝对不能小觑。”
他看向伊尔迷:“伊尔迷哥哥也是因为他的那个能力,才没在一开始就能下手杀掉他吧?”
伊尔迷沉默。
分析与处理数据本就是糜稽的专长,见伊尔迷在自己发表观点后沉默,他显得更自信了:
“况且我们缺少关于他念能力的信息。”
“就算伊尔迷哥哥成功了,也要考虑他被插了念针之后的‘念’会不会因为受到影响而失效。”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不仅毫无所得,还会因此惹上旅团。”
他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伊尔迷正盯着自己,立刻把头扭到一边。
但他嘴里还在嘟嘟囔囔:
“就算爸爸和爷爷不怕他们啦……但总归还是不划算的……我们家可不做亏本生意。”
席巴·揍敌客的眼神转向基裘,示意她开口。
“亲爱的,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的哦~”基裘的电子眼中绿光闪烁:
“不过,既然小奇和亚路嘉都很喜欢他,这个孩子也确实不让人讨厌。让他‘自愿’地留下来帮忙,会不会更好?”
她的话音一转,电子眼闪过危险的光芒:“当然,如果他不‘自愿’,我也支持必要的措施哦~”
席巴微微颔首,收回视线,目光扫过众人。
他缓缓开口,“你们的想法我了解了,现在来说我的决定。”
他看向糜稽:
“首先,如糜稽所说,那少年将某些事物置于自身安全之上。由此而产生的念能力,一旦使用念针强行控制,确实极有可能失效或变质。
他略一停顿,而后盖棺定论:“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具傀儡,而是稳定可用的‘钥匙’。”
得到来自父亲的肯定,糜稽露出得意的笑容,但被伊尔迷看了一眼后迅速收敛。
“其次,”席巴的视线转向伊尔迷:
“控制他就意味着与整个旅团为敌,一旦控制无效,就会进一步扩大损失。这不符合家族利益。”
席巴将目光转向基裘,基裘回视他,露出一个笑容。
席巴勾了勾唇角,而后不容置疑地作出决定:
“‘合作’是最优方案。戒尼不是问题,关键是让他‘自愿’、‘公平’地进行交换。”
“所以,我要你们将他视为一位特殊的‘生意伙伴’,给予最基本的尊重。”
糜稽举手:“是。”
基裘微微笑道:“好的,亲爱的~”
席巴·揍敌客起身,至伊尔迷身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伊尔迷,这一次你需要收起你的念针。对于他,合作比控制更能为我们带来长期稳定的收益。”
伊尔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我明白了,父亲。”
……
宴会之中,气氛依旧沉寂。
“那么,不知道祈舟小朋友,认为什么样的价值才能衡量亚路嘉‘撒娇要求’的价值呢?”
席巴·揍敌客缓缓提问,像是丝毫不在意祈舟的“贪婪”和“僭越”。
祈舟笑了。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刻意在伊尔迷脸上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点故意的随意:
“是这样的,席巴先生。”少年缓缓开口:“亚路嘉是奇犽的弟弟。”
他顿了顿,清晰地补充,“而我是奇犽的朋友。”
他看向伊尔迷,笑。
伊尔迷感受到他的视线,木然对视:“……?”
祈舟:“伊尔迷先生,你觉得我说的对嘛?”
伊尔迷:“……”
拳头好硬,想杀人——不能杀,好气。
祈舟没给伊尔迷回答的机会,又看向席巴先生,诚恳道:
“所以,我想要满足我朋友的心愿。”
“如果贵家族愿意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给予亚路嘉一定程度……比如偶尔能出门走走、看看朋友的自由,那样的话,我很乐意分享我的这一部分念能力。”
他轻声道:“这不算交易,是作为朋友的一点心意,不需要任何报酬。”
他沉默了一瞬。
在这个瞬间,他想到了被当做试验品禁锢的诺亚,想到了被旅团强制入团的自己,想到了被封存在房间,充当人形许愿机的亚路嘉。
他缓了缓,轻轻道:
“这就是我认为的,能够和‘撒娇要求’的价值,相提并论的东西。”
即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席巴·揍敌客在听到祈舟的话语后,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多了一丝错愕。
或者说不光是他,就连一直低着头充当人形摆件的糜稽都惊愕的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
他脸上的郑重与坚决,亮得让人感到刺眼。
另一边,基裘的电子眼中红光飞速闪烁,但在一串数据流后,那刺眼的红光逐渐消散,变为幽幽的绿芒。
无人应答,又是一轮令人心悸的沉默。
但这场沉默中,似乎隐隐约约有着什么东西悄然融化的声音。
良久,席巴冰蓝色的眼眸如深潭,缓缓开口:
“祈舟小朋友,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向这个一次又一次让他惊讶的少年解释。
“亚路嘉的‘撒娇要求’,其复杂性远超你之前体验过的两次,甚至尚有一些规则,我们仍然未知。”
“一旦应对失败,代价不仅会作用于被要求者,所有与他密切相关之人,都可能被卷入其中,那将是无法挽回的灾难。”
他话锋微转:“不过,你关于‘有限自由’的建议,家族会认真考虑。”
“至少,在你于枯枯戮山做客的这段日子里,“
席巴凝视祈舟:“若你方便,可否有劳你,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偶尔带亚路嘉在家族户外的安全区域走走?”
祈舟闻言,微微低头:“荣幸之至。”
比预想中的要好太多。
如果这位家主大人随随便便就敷衍地应下,那才是真正没得谈。
祈舟能感受到席巴·揍敌客确实是在深思熟虑后才给出答复,无论如何,至少这份真诚值得回以同等的尊重。
他真诚道谢:“感谢您告知我您的顾虑,关于这一点,我会尽我的能力来协助。”
祈舟想了想,补充道:
“但目前我需要一些时间。”
“想必您肯定发现了,我的念能力因为向‘拿尼加’许愿而暂时被封印了。”
“等我的念能力恢复,我可以向贵家族提供徽章以供研究,只是数量不能保证。”
祈舟诚恳地解释道:“旅团集合日期将近,我需要在保证有足够战力的情况之余,才可提供徽章,请您谅解。”
席巴·揍敌客点头:“当然。”
祈舟继续道:“另外,关于我徽章的来源……”
他笑了笑,语气真诚且严肃,
“我知道我所弹奏的乐谱无法隐瞒贵家族。或许我的话在您看来有些大言不惭,但——也请将这一点视作忠告。”
祈舟严肃地、缓慢地开口:
“——不要让任何人复刻我的演奏。这一点引发的后果,其可怕程度,绝不会亚于一次失败的‘撒娇要求’。”
最后,他看向席巴,也扫了一眼糜稽:
“我会遵守之前与糜稽先生的约定绝不泄密。同样,也希望贵家族能为我,以及我今天所说的一切保密。”
席巴与他对视,那目光极具穿透力。
片刻后,家主微微颔首。
“当然可以,这是作为朋友应当做到的事情。”
他的神色也同样认真:
“祈舟小朋友,如果你愿意,你会始终是揍敌客家族最珍贵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