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地产高层会议室里,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九点半被临时通知开会,手机全部关机,还得放到桌子上,以防有人录音泄密。
这还是马卓坤定的规矩。
马宇扬坐在真皮座椅上,后背却像扎了无数根钢针,怎么调整姿势都无法缓解那种刺痛感。
他的目光无数次扫过摆在会议桌正中央的手机——距离他只有一米远,却如同隔着一道无形的天堑。
\"......第二季度我们的销售回款率将达到92%,比行业平均水平高出15个百分点......\"
朱副总站在投影幕布前,西装革履,声音洪亮,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第一排人的脸上。
马宇扬的右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皮鞋尖在地毯上敲出一串无声的节奏。
“你特么讲个毛啊?!本少爷分分钟赚十几万的主,听你在这儿穷哔哔?要不是看在老爸的面子,我立马摔门走人!”
他在心里咒骂着,脸上却极力保持恭敬的神态。
毕竟老爸去了杭城,现在公司上下都得听这个二把刀的调遣。
九点四十五分,润和股份已开盘十五分钟。
他昨天推演过各种可能性,最坏的情况就是开盘直接跳水,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挂单,很可能被埋在里面。
马宇扬的指尖在实木桌面上,划出几道看不见的痕迹。
朱副总的声音在他耳中变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嗡鸣。
他的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交易软件上,那根断崖式下跌的K线,血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每一秒都在吞噬他的利润。
马宇扬越想越紧张,小腿肚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朱副总看见马宇扬的窘态,以为他要发言,笑呵呵地一抬手:“好,我们请投资部的马经理说一说公司在五年内的投资规划。大家欢迎!”
哗啦啦的掌声响起,所有人都看向马宇扬。
马宇扬还在想着股票的事,旁边的人赶紧捅了捅他的胳膊肘:“让你发言呢!”
“发言?发什么言?”马宇扬一脸懵。
“公司五年内的投资规划呀!”旁边人低声提醒。
“啊?这我怎么知道?”马宇扬嘟囔了一句,会议室里一片哄笑。
一直对马宇扬没好感的朱副总心里冷笑。
他走过来拍了拍马宇扬肩膀:“马总不在,作为儿子,你就是他的全权代表。给大伙好歹说几句,你们投资部也不算塑料瓶里插假花,假摆设嘛!哈哈哈……”
马宇扬听见后排有人发出轻微的嗤笑。
投资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部门,除了他这个挂名经理,就只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于子涛。
全公司都知道这是个笑话,是马卓坤为了拴住儿子,硬塞进组织架构里的装饰品。
现在让马宇杨发言,不就是打他这个光杆司令的脸吗?
马宇杨自然听得出来这个朱副总的弦外之音。
要放平时,他肯定毫不客气地怼两句。
但现在,他脑子里全是润和股份狂泻三千里的悲惨画面。
\"我没什么可说的。\"马宇扬硬邦邦地回道。
“马经理真是太谦虚了……”
朱副总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角的皱纹堆叠得像老树皮,“听说,你最近在股市上混得风生水起,想必对公司的投资方向,也有独到见解咯?”
马宇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十点零三分。
润和股份现在什么情况?跌停了没有?我三十九万股又损失了多少利润?
这些问题在他脑海中炸开,理智的弦一根接一根地崩断。
可这个朱副总却像个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嗡,简直让他烦躁得要爆炸。
\"我——没、啥、说、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
朱副总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马总常说,企业最怕的就是尸位素餐。某些人占着重要岗位却不作为,这对公司发展是极大的阻碍啊。\"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话里的火药味——朱副总在公开质疑马宇扬的能力,甚至是在挑战马卓坤的权威。
\"啪!\"
马宇扬猛地拍案而起,椅子在地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破会开得跟追悼会似的,除了拍马屁就是放空炮!真他妈的无聊!\"
不等朱副总反应,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转身就往门口走。
\"马宇扬!你给我站住!\"朱副总脸色铁青,声音陡然拔高。
马宇扬头也不回地甩上门,厚重的实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会议室玻璃幕墙都在微微颤动。
众高层全都傻眼了,个个面面相觑。
十几人的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朱副总。
“都看我干什么?”
肥头大耳的朱副总一摔手里的茶杯,“我脸上有花啊?!”
走廊上,马宇扬的手指几乎要把手机屏幕戳碎。
开机画面缓慢加载的每一秒都像钝刀割肉。
终于,交易软件跳了出来——
润和股份:42.76元,跌幅7.2%!
再看看最高价,51.12,涨幅8.79%。
近乎9元的差价,振幅如此之大,简直是从山巅到谷底的节奏。
开了个破会,账户利润一下缩水156万……
马宇杨想死的心都有了。
\"妈的!该死该死该死!!!\"
他狠狠捶着墙壁,引得路过的前台小姐惊恐地退开两步。
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马宇扬无力地瞥了一眼,很不情愿地接通:\"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电话那头马卓坤的声音冷得像冰,\"朱副总刚给我打电话,说你当着全公司高层的面让他下不了台?\"
\"我——\"
\"不管什么理由!\"马卓坤厉声打断他,\"现在立刻回会议室,向所有人道歉。\"
“不可能!”
马宇扬握紧手机,突然暴躁起来,\"是朱志明先挑衅的!他明知道我在等一个重要电话,还故意拖延会议——\"
\"重要电话?\"马卓坤冷笑,\"又是你股票的那点儿破事?我告诉你多少次了,那些都是赌博!信阳地产才是你该用心的地方!\"
\"赌博?\"
马宇扬的声音陡然提高,\"上个月我给你看的账户收益是假的?三百万本金做到六百多万,这叫赌博?\"
\"够了!\"马卓坤怒喝道,\"立刻回去道歉,否则别怪我冻结你所有账户!\"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马宇扬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转身走向电梯,按下顶楼按钮。
那里是马卓坤的私人办公室,即使人不在本地,也永远为他保留着一片禁地。
推开沉重的胡桃木门,马宇扬径直走向办公桌后的保险柜。
指纹识别,密码输入,柜门无声滑开。
里面除了一些重要文件,还静静地躺着一部老式诺基亚手机——那是母亲去世前用的号码,十五年来从未停机。
马宇扬熟练地开机,拨通了一个快捷号码:
\"于兄弟,是我。润和股份没有出手......嗯,原因不重要了......不确定明天会反抽?没事,少赚一点而已!对了,我把账号发给你......再联系不上我,你就全部斩仓。\"
挂断电话,他瘫坐在父亲的真皮转椅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浮雕。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办公桌对面墙上那幅巨大的合影——年轻的马卓坤搂着妻子和幼子,站在刚刚竣工的信阳大厦前,笑容灿烂得刺眼。
\"妈,如果你在......\"马宇扬喃喃自语,声音消散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与此同时,杭城某五星级酒店套房里,马卓坤放下手机,脸色阴沉如水。
他对面的中年男子推了推金丝眼镜:\"老马,孩子还小,别太较真。\"
\"都快三十二了还小?\"
马卓坤重重放下茶杯,\"我像他这么大时,已经带着施工队睡工地了!\"
\"时代不同了嘛。\"
男子笑了笑,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说正事吧,关于在杭城设立分公司的总经理人选......\"
马卓坤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老周,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过时了?\"
被称作老周的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和咱们这些老传统相比,他们确实比较特立独行,胆子大得都敢把天捅个窟窿......\"
\"把天捅个窟窿?\"
马卓坤咀嚼着这句话,眼前忽然浮现出儿子那双鄙夷一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