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点晃眼,巨大的琉璃彩窗折射出教堂内的一切,高耸的肋骨拱顶、细长的束柱如森林般林立,其上浮雕灿若血和海;纯金打造的圣体匣与烛台在其下熠熠生辉,捧着圣经的侍徒身着长袍侧首侍立,一排排望去,像永远不会动的死寂雕像。
燃烧着的蜡烛气息甜的像蜂蜜。
规律节奏的颂唱声也甜的像蜂蜜。
好像是个很大的节日,今天什么时候?现在什么时间?莎莉嘉统统不知道。
她站在后门的位置,深深的往里面看去,她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她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她抬步走入,仰头望向四周的画像、雕像。
如果她正在做的是错误的事情,那为什么海神仍然眷顾?如果她正在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为什么她几乎因此失去一切?
她走上高台,让原本在这里的人滚蛋,然后发号施令。
“请各位听我说。”
今天真是个大日子。
她应该感恩古斯特尔德提醒她,被困了太久,她差点忘了今天是个节日,是教会每月一次的敬献礼,这么多人齐聚一堂,而仪式即将接近尾声。
唱诗班合唱的人声空灵如清晨的雾。
悠远。
空旷。
可她从最高的位置往下看,只看见细长的束柱拥出狭窄的空间,极高的天穹撑起蔚蔚蓝天,圆形的拱窗绘彩镂金,漂亮的像一幅幅画,错落的碎光于其中零散而下——
“安静,”莎莉嘉说,对着唱诗班说,“停。”
私语窃窃如丝如缕。
唱诗班愣在当场,为仪式的突然变化惶恐不安,但还是认得台上的是谁,战战兢兢停了歌声,领唱的踌躇不前,甚至不敢出声询问。
莎莉嘉说——
“我是修道院院长,莎莉嘉·海。我在此检举,教会——尤其是,大主教,大贤者,最受海神宠爱的圣徒,萨塔拉恩齐·海,滥用神恩,虐杀平民,干涉皇室继承,排挤不追随他的贵族。”
她接着说:“实证请各位移步。席曼王国的明译尔公爵便是受害者之一,他的幼女,黛丽尔·埃尔金斯小姐,年幼时,庄园被屠杀,便是萨塔拉恩齐的手笔。”
她也只是个俗人。
她当过真理高塔首席的学生,当过修道院的院长,她是神明垂怜的信徒,前有文字与知识之神,后有海神,她身不由己,又太过幸运,她至少享用尽了一切富贵,连衣上的宝石都价值千金。
她一生遭过许多惩戒,但她依然顺风顺水,从未跌落过低位。
所以她不在乎明的暗的,不在乎那些掰扯,不在乎谁有求于她,谁悄悄算计她,她也不在乎、不想知道,为什么古斯特尔德会明着暗着提醒她、通知她。
古斯特尔德那么聪明的人,从不会会违背教会的意愿行事;今天是个一月一次的日子,更不应当将在今日已有前科的修道院院长放出来,那原因只剩下,群星关联太紧,海神的意思又太晦暗不明,没人敢试探祂,不如推一个出去亲自试试。
那位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萨塔拉恩齐·海,也许更想看见的,是她义正辞严的斥责,斥责海神教会是个笑话,辜负神恩,斥责这么多年来世人都误解神明的意思,再把群星捧出来,奉上高位。
但那不关莎莉嘉的事。
她现在从最高处往下望,想到的是她彻底离开真理高塔的第一天。
首席教她,无论如何,真理胜过一切。
兰若教她,你应当先爱你自己。
她常常会憧憬兰若所描述的世界,幻想自己是在那里长大,那里也许没有闪闪发光的宝石,但至少没有逼仄的禁闭室。
她的老师笑她天真。
也许她确实天真。
天真也有好处,比如她可以站在这里,不去思考明译尔是否是真的喜爱黛丽尔,也不去思考明译尔是否真的收集到了足够证据,她只需要天真的相信,继而坦然的说:“愿群星仍愿眷顾祂迷途的信徒,海也只是群星照耀下的一部分。”
又或许,她也只是纯粹的相信此刻来自海神的、永不凋零的眷顾。
无形的浪花将她的话语传的很远,无需唱诗班颂唱修饰,亦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