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被连翘拒绝,感情受挫,李嘉确如李瑞所说,活到如今顺风顺水。
从不知挫折为何物。
他生得高大漂亮,皇室出身,母亲家世显赫。
皇子也分三六九等,他出生便处在最高等级。
他眼中只瞧得见自己想看到的。
李瑞那些小心思,哪入得了他的眼。
从前在学堂,明明李瑞是最受师傅喜爱的那个。
天知道他为了那点功课受了那么多委屈。
这一切不是李嘉造成的啊?
自己的母亲不逼功课,甚至告诉他做不完的功课不做倒罢。
父皇若问起,她会为儿子说好话打掩护。
只要骑射好,写字过得去,功课随便读读就行。
曹家不靠读书起家,靠追随太祖马上得天下扎根。
李嘉生得高大结实,习武毫不费劲,容貌惹人喜欢。
何况他是个心肠善良的孩子,这就够了。
李嘉跑到英武殿,他从不欺负人,从未有人欺负过他,第一次吃亏就是要他性命。
失望伤心是真的,不过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
英武殿扑个空,他来到御书房。
听说明日就要进行劳军,今天刚好是个空。
桂公公带他进入书房,退出去,房中只余他和父皇两人。
“李嘉,寻朕有事?”
打小父皇在他眼中便如高山,高大威武,是他一直崇拜的对象。
而且父皇与母亲感情甚笃,这是他最在意的一点。
随着年纪渐长,他才明白了帝王于情爱上有多么凉薄。
父皇不像先皇,有盛宠的女人。
他对谁都一样,后宫的女人只是帝王繁衍后代的工具。
只是制衡大臣的手段。
只是平衡朝局的筹码。
母亲过得不错,是因为背靠娘家,不必太在意皇恩。
她在乎过父皇,但慢慢后宫女人越来越多,便懒得在意了。
李嘉确定父皇没有体验过他和徐棠之间的那种感情。
那种令人心弦颤动的,天雷勾地火的感情。
“发什么呆?寻朕做什么?”
“父皇离京这么久,儿臣惦记,只是来瞧一眼父皇。”
李嘉说得真挚,李瑕展颜,天家的亲情不多,所以格外珍贵。
“父皇。”李嘉跪下,“儿臣听从溪讲了父皇征战事迹,大为震撼,所以想向父皇请道旨意,儿想去镇守南疆。”
李瑕直勾勾看着这个京中世家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听说儿子对订下的徐绮眉的亲事并不上心。
贤德夫人和儿子间流出的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说过。
后来见过徐棠也为她的魅力折服,这样的女子令男人心动并不稀罕。
儿子与她之间隔着巨大的礼法鸿沟,所以他并不担心。
“为何突然做此决定?”
“儿不想在京中如纨绔一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从溪与儿最要好,他能做将军,儿为何不能?”
“保家为国本就是皇子应尽的职责,父皇也知道儿在政务上一向不通。多读几份折子就头疼,细细想来,儿子最愿意从武。”
“儿在兵法上多次与徐伯父讨教,他也认可儿对兵法的见解。”
“从溪要去戍边,儿不想落后于他。”
“南疆湿热,很多人都难以适应,你真可以?”
李嘉磕头道,“父皇小瞧儿子,以为儿子只能锦衣玉食。我就先守上三年给父皇瞧瞧。”
“好孩子,有志向。”
他神色缓和,“起来吧。只是你离京这么远,你娘未免担心。”
“这是儿第二件有求父皇之事。”
“求父皇让云笙多留几年,替儿子在母亲跟前尽孝。”
“儿子与绮眉的婚事,她愿意等,儿子回京再娶,不愿意等另寻人家,儿子毫无怨言。”
李瑕无奈地看着李嘉,看来传言说绮眉疯了似的非李嘉不嫁,李嘉对她毫无情意并非谣言。
三年,对一个女子来说,最好的年华不过及笄到双十,再大些就不好挑选夫婿,他这就是对婚事的消极推托。
“你自己上门去和徐家人说!”皇上有些生气。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不喜欢一开始就不要同意。
他忍不住道,“绮眉钟情于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总要娶妻,她若愿随军,娶了她又如何?”
李嘉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父皇一眼,“儿子娶妻只想娶心爱之人,儿又不当皇帝,管他娶谁家姑娘?现在儿子已经是大周皇子,父皇就是儿子地位的保证,还需哪家姑娘还为我添光?”
“满大周的姑娘哪个不巴着嫁给父皇的儿子?”
他这隐形马屁倒是拍得到位。
说得皇上一笑。
“好吧,你就到南疆历练一番,去和你母亲说说,朕许云笙晚嫁。”
“谢父皇。”
他不起来也不离开,仍然跪着。
“怎么?还有事?”
看李嘉神色便知后头没好话,李瑕索性起身,走到李嘉面前伸出手。
李嘉伸过手去,被父皇从地上拉起来。
“朕不立你为太子,你可怨朕?”
“不怨。太子之位在别人眼中是无上尊荣,可在儿子眼中却是压肩之山,这些年父皇可闲过一天吗?”
“儿子无能,不想像父皇那样劳碌。”
“儿做将军,替父皇守一方水土,安一隅百姓也很好啊。”
李瑕彻底相信了李嘉的话。
李嘉在众皇子中,最是风流倜傥,只因他无欲无求。
“今天没有君臣,只有父子,嘉儿,你走前还有什么想与父皇说的?”
“的确有,只是不忍父皇伤心。”
李瑕沉默一会儿,方淡然道,“你小瞧你父亲,父亲什么事没经过见过。”
李嘉眼圈一红,“正为如此,儿才不想父皇再伤心。”
“儿不想说,可又觉得这样的人留在父皇身边实在危险,这事机密,儿这几日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不知如何处理。”
李瑕神色由温和变得肃然。
本是站着的,此时李嘉一撩袍角再次跪下,看着皇帝沉声道,“三哥要杀儿子。”
李瑕心中先有推测,想着就是阋墙之争,却不想到了手足相残的地步。
李嘉毫无保留把那日打猎,他被人撒了少量诱兽粉,被熊追到林中,差点丧命熊口,幸亏五哥侍从救他一命,今日才得再见皇上。
他从怀中摸出那只诱兽粉双手捧上,眼中含泪,“儿子不知哪里得罪三哥,他一向敦厚儒雅,真真想不通,为什么视儿子为死敌?”
李嘉前些日子真的伤心,此时对着父亲,不再掩饰,眼泪直流。
“儿子将他视为亲兄长,故而实在难以自持,请父皇恕儿失态。”
看到诱兽粉的那一刻,李瑕双手直抖。
这东西皇子们不能接触,除非有心。
“给出粉剂之人儿子已秘密藏在我府里,怕他被人灭口。”
“父皇可以不处置三哥,要是公然处罚又是天家丑闻,儿子不想父皇为难。”
“只求父皇留心,三哥能对我下手,未必有什么善心,就怕防不胜防。”
李嘉的状告得实在高明。
先说自己要为皇上戍边,让皇上心喜儿子懂事,建立信任。
再表明自己无心太子之位,这本就是真话。
之后再告状。
这一下便显得李瑞的可恶本来哪怕只有五分,此时也上升为八九分。
告状之后,再求皇上保密。
不忍自己的老父亲为难,又怕父皇小人在侧有危险,又想保全天家颜面。
以李瑞之残忍更衬得他心系父皇,宅心仁厚。
看着父皇的表情,他便知自己这状告得够份量。
之后,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