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试试。”苏行烟迫不及待地验收自己的手工成果，擦了擦哨子上的竹屑，然后深吸一口气，嘴唇抵住哨子使劲吹出。
咻——
一声响亮的哨音从苏行烟手中的竹哨中传出，划破小院的宁静，也击碎美梦。
荆耳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身上那只主子给的哨子就算使劲吹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动静。
没想到竹哨看上去平平无奇，响动倒是不小。
苏行烟满意地揉了揉耳朵，看着手中的竹哨，心里倍感自信，接下来就是多做几个，到时候安全员都能分到一个。
就在苏行烟信心大涨，准备继续开工时，小川房间的门打开了。
“姐姐，刚刚那是什么动静？”小川脸上写满了被吵醒的烦躁。
完了，苏行烟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刚刚太激动了，忘记小川还在午睡。
“额，是这个。”苏行烟心虚地将手里的哨子举高好让小川看清，“我刚刚在测试竹哨的声音，一时着急忘记你还在屋子里睡着呢，对不住啊。”
了解清楚了原委，小川的烦闷也消散了，姐姐做事自有她的道理。
“姐姐言重了，其实哨声响的时间刚好，我也该去学堂了。”
“行，你要不要去洗把脸，精神点。”苏行烟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提醒道。
“没事，我喝点水就好了。”说着小川进屋喝了一大杯凉开水，感觉整个身心都清醒过来了，这才躲着烈日，在交错的树荫下往学堂走去。
等小川下学回来时，小院里少见地围了一大群人。
小川刚走到门口，第一眼就瞧见被人群包围起来的苏行烟，她的样子有些疲倦，但还是强撑着精神试图争辩什么。
顾不得多想，小川下意识捏了捏身前的书袋，压下心中的不安，边朝院里走，边大声喊：“姐姐，我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因为激动的情绪变得有些尖锐，惊动了院中所有人，原本汇聚在苏行烟身上的视线，这下齐刷刷地转向小川。
“小川，过来。”苏行烟态度温和地对小川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因为在她看过去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小川死死捏着书袋的手，那是一种没有安全感和内心处于忧惧状态的表现。
小川听话地走过来，贴着苏行烟站立，这才觉得在众人注视下的自己有了一些呼吸的空间。
“没事的。”苏行烟安抚地拍了拍小川的肩膀，刚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被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打断。
“行了，我没空看你们在这儿姐弟情深，断亲的文书我带了，今天必须签！”
这个声音对小川来说可不陌生，特别是话语中溢出来的嫌弃，会这样说话的人在小川这个不算长的人生中遇到过两个。
一个是二婶李氏，一个是祖母苏老太太。
不用说，此刻发声的就是苏老太太，方才她正和苏行烟就小院的财产归属进行激烈的争辩。
进院子时，小川的注意力都在苏行烟身上，所以没有发现苏老太太也在，这会儿反应过来，这一院子的阵仗是为了断亲。
苏行烟眉头轻皱，看向苏老太太，语气颇为无奈。
“祖母，我已经跟您说很明白了，如果不是我先前提的条件，这断亲的文书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签。”
“爹娘去的早，若是他们还在，肯定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无所有地流浪，您也是爹的娘，为人父母的心情您肯定能理解。”
苏行烟满眼期盼地看着苏老太太，任谁看了都是一个渴望被长辈关爱照拂的小可怜形象，围观人群里有苏老太太请来压阵的，也有不少是同村来看热闹的。
此刻，那些压阵的人心虚地不敢看苏行烟，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同村的人更心疼姐弟俩了，眼刀朝着苏老太太阵营那边频频发射。
再看苏老太太此时却异常安静，只因苏行烟一句“爹的娘”整个人的气势突然消散大半，没有像以往那样打压回击她，而是陷入沉默。
只因她突然想起刚怀上苏见良时，村子遇上少见的夏旱，没有雨水，小山河的水位一降再降。
人猪羊牛鸡鸭还能依靠从大山坳挖出的一股冷泉维持，地里的庄稼就没这么幸运了。
就在大家绝望地认为秋收无望时，苏老太太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初为人母的喜悦并未冲散对未来的担忧。
然而就在这天下午，原本宁静的村子突然刮起一阵闷热的风，渐渐地，风的温度降下来了，一团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乌云霸占了天空，人们在空气里感受到久违的湿润。
不一会儿，先是几滴先锋雨滴落在高处的树叶上，后面就是大大小小的雨滴杂乱无章地坠向干涸的大地，哗啦哗啦的雨声重新在这片大地上响起，田里的庄稼，地上的小草，都得到了拯救。
人们顾不得被淋湿的衣服，欢呼着跑进雨里，一把年纪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跪在水沥沥的地上，虔诚地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上天垂怜，上头垂怜，我们不用饿肚子了！”
彼时的苏老太太正扒着门框，看从屋檐上滚落的雨水，像连接房屋和大地的透明水柱，心里止不住的欢喜。
在她看来，及时雨伴随着孩子到来是上天给她的信号，这个孩子能带来希望。
她一手抚着还未显怀的小腹，眼里盛满温柔，暗暗下定决心，定要好好守护这份希望。
但现在，她的良儿，与当初的那场及时雨一样，没入这片土地，消失不见了。
回忆结束，也不过转瞬之间，苏老太太却觉得有些疲倦了。
恰巧这时苏行烟又开口，“要是爹娘还在，就好了。”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苏行烟适时地哽咽，这一下让不少在场人鼻尖泛酸，更有泪点低的，悄悄转身用衣袖擦拭眼角。
小川稍作迟疑，随后看向皱眉的苏行烟大声询问。
“姐姐，祖母今天是来让我们断亲的吗？还叫了这么多叔伯婶子，祖母真的不要我们了啊？”
苏行烟侧目看着小川一脸无辜被抛弃小狗的模样，但那双黑亮亮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忧伤，心里明白过来，小川这是要给苏老太太扬名。
嘴角忍不住要上扬了，苏行烟想了想，最近没什么值得伤心的事，只好顺势瘪了瘪嘴，一脸认命地点点头。
“唉，是我们没这个福气，往后不能再孝顺祖母，也感受不到她老人家的慈爱了。”
“姐姐，你别难过了，虽然祖母不要我们，但只要我们姐弟在一起，不论有什么困难都不怕！”小川拉着苏行烟的手，小脸上挂着倔强，眼里却蕴满一汪泪泉。
苏行烟十分配合地点点头，伸手在他还没流出眼泪的脸上轻轻擦拭。
人群没了动静，都安静地看着这对弱小又坚强的姐弟。
苏老太太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这么多年，她就没正眼看过两个孩子，现在仔细一看，暗自惊奇，大丫的嘴巴长得和良儿一模一样，小川的鼻子也和他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