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礼后,听得上面一声温和平淡的女声叫她抬起头。
朝歌终于看见这位苏皇后的容貌。
清冷婉约,恬淡清雅。
细细的远山眉下,一双秋水眸淡而宁静,仿佛被一片云雾遮住的山。
一看便让人感觉到一股宁静悠远的气息从她身上浸透开来,整座殿内都显得如同山间隐士所居的青竹草屋。
朝歌心中感叹一声,好个标致清婉的美人儿。
眼角余光瞥到身旁坐在轮椅上一身沉静严肃的萧夜弦,再看皇后时,便觉得这二人不愧是母子俩,气质都很相似。
苏皇后简单提了提朝歌救了萧夜弦一事后,便问朝歌想要什么赏赐。
朝歌先说了一番在明熙帝跟前差不多的话,言明自己并无功劳,自然不需要皇后的赏赐。
苏皇后听后也没说什么,转而细问萧夜弦的腿伤可否叫太医诊治过,萧夜弦便说已经找了对正骨极有研究的于太医诊治,并且此行回宫于太医也一路跟随,精心照顾他的腿伤,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彻底痊愈。
母子俩就这次南巡说了几句之后,便神色清淡地遣返两人。
从坤宁宫出来,朝歌还有些不真实感。
这位苏皇后……竟对儿子如何受伤之事一句不问?
是已经提前知晓还是真的不在意?
而且,即便认为她是太子的救命恩人,见到太子竟然将她带入宫中,还让她住在东宫,都一句话没问。
朝歌忐忑了一路,回到东宫后自己想开了。
反正事就是现在这么个事。
她现在再担忧已经于事无补,倒不如安心静候事情发展。
哪还能管得了那么多,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而且,她可没忘萧夜弦还有一位将军府嫡女的未婚妻。
一想到此事朝歌就想叹气。
她不想落得原主那样的下场就得拼命自救,她也知道当初第一时间杀了萧夜弦才是真正保住性命,但她是在现代那个和平年代五讲四美的教育下长大的,杀人这种事对她来说太遥远也太破底线,她便从未考虑过这个选项。
不能杀人,不想自杀,那就只能钻一钻原着的漏洞,拉低一些道德底线了。
跟活命相比,跟女主抢男人算什么?更何况她早便知道女主已经跟男主瑞王搞到一起了,萧夜弦已经被女主戴了绿帽子,那她做个接盘侠至少良心还能过得去。
但原剧情中萧夜弦回到京城时,双腿已经彻底残废,被诊断为下半辈子只能待在轮椅上,民间废太子的呼声日益高涨,也是在这时候,女主傅倾城才去找了萧夜弦说出自己与男主萧玄璟之间的私情,盼着萧夜弦能到明熙帝跟前主动退婚。
如今萧夜弦的腿并没有真的废,太子之位虽然不稳但占着正统嫡长子身份也不会有朝臣喊着要废了他,这种情况下,女主还会想着退婚吗?
朝歌忽然特别想知道现在女主傅倾城的心情。
此时,护国将军府。
自从护国大将军傅业征下朝回家带回太子归来的消息后,傅倾城便躲在房间的床上蒙着被子瑟瑟发抖。
太子回来了!
太子竟然活着回来了!
明明那个人跟她说过,会派人在外面杀了太子,绝不让太子活着回京。
可太子还是回来了。
傅倾城脸色煞白,额头冒汗,下意识咬着指甲,咬得指甲都光秃秃渗出血了都未察觉。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不由得伸手放在小腹处。
她这个未来太子妃却已经和别的男人苟且,还怀上了身孕。
可这个孩子她还不能打掉——几乎每天晚上瑞王都会翻窗进来跟她温存,摸着她的小腹说很期待他第一个孩子出世时的样子。
傅倾城全身发抖,泪流满面。
太子平安回来了,那死的那个人就是她了。
傅倾城很慌,六神无主之下,她突然掀开被子,神经质地低低呢喃:“对了,王爷,王爷一定会救我……”
想到这里,傅倾城勉强止住颤抖,告诉自己,等晚上瑞王来找她时再问瑞王接下来该如何做。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这天晚上瑞王并没有来找她。
.
太子南巡归京,身为兄弟的瑞王自然早早便得到消息。
听闻自己派出去的人被抓之后,瑞王恐慌了一阵,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父皇极宠爱他,不可能为了这事废了他,最多罚他禁足思过。
但瑞王还是不甘心。
明明这次南巡是个除了太子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偏偏被萧夜弦命大躲过,还让他抓住了他的把柄。
眼看着他这个明明有更多朝臣支持的皇子却将永远被压在那个人下面不得翻身,萧玄璟便怒不可遏在书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
直到收到消息说,太子被一商人之女所救,回京都把这个商人之女带了回来,还把人安置在东宫。
萧玄璟顿时沉下心来仔细思索一番。
太子绝不可能是个傻的。
一个小小的商人之女,即便是救了他的性命,只要随便赏赐点东西展示了皇恩便足够,为何要把人带回来?
若是太子看中了那商女的美貌想将人收入后宫,可一个商女的身份低贱到连个太子良妾都算恩赐,而且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能美到哪里去?
既然不会是为了色,那就只能是为了别的。
萧玄璟转眸一想,莫非这商女手里握着太子的什么把柄,想攀一攀太子这根高枝儿?
极有可能!
只是,什么样的把柄才会让太子不顾身份违心受她威胁?
萧玄璟一时想不出来。
但他意识到,那商女手中必然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太子。
若是他能将这个商女争取过来……
.
朝歌回到东宫后便安安分分缩在自己的小院儿哪也不去。
萧夜弦去御书房找明熙帝汇报南巡成果去了,东宫的后院里又没有一个女人,朝歌从一开始的谨慎小心逐渐放开之后,开始一处一处地观察这座东宫殿宇。
上辈子她没能去过故宫,对皇宫的印象都停留在各种各样的电视剧电影上,这回她穿越到这里,见到了真正的古代的东西,怎能不兴奋一下?
身边陪着她的侍女都是她已经熟悉的半夏和珍珠,整座小院儿里除了她们三个再没有其他人,朝歌便放心探索了这座小院儿的每一处。
“姑娘,要不要去转转整座东宫?”
朝歌逛完小院后,半夏笑着提议道。
朝歌直接拒绝:“不要。”
然后问:“有东宫的平面图吗?我看看平面图就行了。”
半夏微愣:“平、平面图?”
朝歌:“就是舆图。”
半夏“哦”了两声,答:“有,奴婢这便拿来。”
朝歌捧着东宫的平面图仔细看过之后,指着她现在所在的小院:“咱们院子居然离太子的寝殿这么近?”
这合理吗???
看过无数古言的她可是知道以她的身份即便是作为客人住在东宫离,也万没有就住在太子寝殿附近的。
距离太子的寝殿最近的宫殿该是太子妃所居的地方才对。
半夏笑道:“姑娘与殿下的感情那般好,住得近些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这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吩咐的。
朝歌转念一想,也是,现在她跟萧夜弦两人有同生咒约束,不能离得太远,而且隔几天就要行房一次,离得远了萧夜弦过来找她也不方便。
——让她去找萧夜弦她不乐意,顶多使点手段把人撩过来。
将东宫舆图记在心里之后,朝歌肚子叫了两声,正好到了饭点,便让半夏通知厨房上菜。
御膳房出品,道道精品。
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当初在道观厨房里的那个夜晚。
萧夜弦坐在灶膛边,俊美的脸上映着红红的火光,目光专注地盯着炉膛里逐渐发出焦香味的红薯……
原本夹菜夹得飞快的手突然慢下来。
余光瞥了眼旁边为她布菜的半夏。
顿了顿,才装作不经意地感叹:“这道烧鹅做的真不错,可惜了,太子殿下没赶上。”
半夏闻言笑眯眯地道:“姑娘莫担心,殿下定然已经跟着皇上吃过了,怎么都饿不着的。”
朝歌耳微热,含糊嘟囔:“谁担心他了……”
半夏只笑不语。
另一边,御书房。
早朝之后和来御书房禀事的臣子们开了个小会,小会刚结束便听到太子求见。
父子俩共处一室,太子恭恭敬敬地汇报了此番南巡一路上的成果,明熙帝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汇报完工作又说关于南巡时遇到的问题弊端如何治理,等到两人说得差不多时,魏安公公提醒饭点到了,要不要上菜。
明熙帝看了眼对面垂首静坐的儿子,抬手便吩咐上菜。
御书房的屏风后摆着一张小饭桌。
父子俩对坐桌旁,魏安公公在一旁服侍。
直到这会儿,明熙帝才有闲工夫想儿子的私事。
瞥了眼对面一言不发吃饭的儿子,明熙帝假装咳了一声,起了话头。
“你跟那个陆氏女……”
萧夜弦闻声抬眸,放下筷子恭敬坐着,一副严肃静听训诫的表情。
明熙帝顿了顿,语气微重:“吃着,边吃边说,这里只我们父子二人,没那么多规矩。”
萧夜弦便又重新端起了碗。
神色却严肃地望着明熙帝,似是非要明熙帝将刚才的话说完才肯吃。
明熙帝想了想,觉得以大儿子的性格,确实不会是个边吃饭边说话的人。
便不再勉强,直接道:“朕看你跟陆氏女感情不错,是要将她纳了?”
萧夜弦捧着碗垂眸静思片刻,低低道:“不知父皇何意?”
明熙帝叹了口气,想到在大儿子南巡之前给他订的那桩婚事。
虽说礼部还没正式开始走礼,但他圣旨已下,绝不可能再更改,儿子要想跟陆氏女在一起,就只能把人纳为妾了。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唏嘘。
当初他年少时先帝便不顾他与表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硬是给他定了苏然做太子妃。
他亲自尝过里面的苦,便总想着在婚事这方面尽量听取儿子们自己的意愿。
但大儿子南巡之前已过弱冠,又是个严肃古板的闷性子,皇后又看着不像是会为儿子婚事着急的人,那就只能他这个父皇多操点心了。
本以为儿子性子闷,对男女之事也从未表现出兴趣,是个纯纯的不耽于男女之情的小古板,肯定对要娶谁家的女儿没想法,他便做主定了护国大将军的嫡女傅倾城。
谁能想到南巡一趟,儿子居然开了情窦,还把人带回来了。
这倒显得他跟先帝是一样的人了。
明熙帝既郁闷又遗憾。
他不想儿子重蹈他的覆辙,可他又不能收回旨意。
没有破局之法,便只能委屈了儿子。
“其实,不管你怎么想,陆氏女的身份都太低了……”
实在是配不上他。
作为父亲,他想给儿子娶个能帮上他的妻子。
萧夜弦抬起眼,眸色沉静却显得淡漠。
“父皇,既然说到此事,儿臣想求父皇一件事。”
明熙帝震惊不已。
这还是大儿子第一次说要“求”他。
“你说。”
明熙帝神色肃穆,已经做好了儿子要他收回成命的心理准备。
萧夜弦却道:“礼部还没开始走六礼,儿臣想请父皇多宽限些时日,一年之后再说。”
明熙帝面色奇异:“难道你觉得一年之后会有什么改变么?”
萧夜弦恭敬:“儿臣只是想知道自己与陆氏女之间能否坚持一年,若不能,儿臣便一切随父皇安排,若能——”
明熙帝下意识向前凑了凑,双眸紧盯着对面的儿子。
“若能?”
二十一岁的太子殿下凤目沉静,却隐隐灿若繁星。
“儿臣愿付出代价,只为得一心人。”
明熙帝一拍案:“住口!”
望着父皇的怒色,萧夜弦往后推了推轮椅,不顾双腿,直直从轮椅上摔跪下来,四肢匍匐在地。
声音却依然沉而稳:“父皇息怒。”
明熙帝看到儿子挣扎着从轮椅上跪下来朝他行礼,连忙起身过去将儿子用力搀起来,放回轮椅上。
经此一事,明熙帝的怒火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更何况他本身并没有多生气。
反而心中感慨不已。
他们萧家每一辈都会出个情种,没想到这一辈竟应到了他的大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