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要继续，等着被我逐个送出战局吗？”
曲晨的声音不高，却如冰锥凿入灵雾弥漫的战场，清晰地刺入每一个尚在雾中警惕徘徊的皇都骄子耳中。
那声音里没有倨傲，只有一种历经过生死、令人心神悸动的平静。
死寂。
战场中的灵雾已经稀薄了不少，皇都最后的五十余人分做十余处彼此不见，但相聚一处者互相对视之时，看到的都是其他人眼神中的惊悸与茫然。
继续？如何继续？
战阵已破，最强三人尽皆出局，百人更是折损近半，余者就算重组战阵又能如何？曲晨只要故技重施，依旧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这是真正的大势已去！
“罢了！愿赌服输，此战我们败了！”
寂寂无声许久，终于有人长叹一声，收起手中宝器，数百米的真形缓缓纳入体内，踏步走向战场边缘。
分散各处的数十人，开始陆续移动脚步。
只是，他们直到此刻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曲晨仅仅一人，还是低于他们一个小境界，竟将这百人精英以雷霆之势击溃。
三纪殿殿选之子强大如斯？
胜负已分，以一种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碾压的方式。
灵雾战场之外，那数十尊巍峨如神山的诸天身影，盘踞在朦胧的灵雾之中，此刻，这片属于强者的静默区域，却隐隐掀起一阵无形的波澜。
哗然无声，却震动人心。
坦康星皇端坐主位，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彻底绽开，化作一声低沉的赞叹，“好一个殿选之子！此战，曲晨胜出！”
他抬手轻轻一挥，战场周围结界敛去，其中弥漫的灵雾也是随之四方卷动很快消散无踪，露出仅存的五十余人身影。
“来人，带伤者去往幽泉疗伤，其余人等退下，曲晨准备三日后赴蚁域加入星空争霸。”
“星皇大人，且慢！”明衙太丞忽然出声，其身影在灵雾中愈发暗沉，座下灵雾汹涌卷动。
“此子战力卓绝不假，但他身为三纪殿殿选之子，如今再入蚁域争夺道子之位，恐怕有些不妥！”
他的声音尖锐，直指问题核心，三纪殿超然世外，向来不涉仙朝事务，此刻参与星空争霸一战，似乎的确有悖三纪殿行事准则。
坦康星皇脸上的笑容淡去，目光如实质般投向明衙太丞所在的方位，平静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衙太丞此言差矣，曲晨是为三纪殿殿选之子，但他更是我北科修者，殿选之子只是游吟者备选，还不算是真正进入三纪殿，二者并无冲突，而且此战之前已经言明规则，此事，无需再议！”
坦康的话语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在诸天之间回荡，瞬间压下了所有躁动。
明衙太丞周身灵光剧烈波动了一下，最终归于沉寂，但那隐在光芒后的眼神，却更加阴鸷。
神机殿的两位强者，翼栩神尊与禾督神尊，此刻却并未再出言，只是那两双仿佛蕴藏星河的眼眸，却是深深凝视着战场中央挺拔的身影。
曲晨今日的表现，已真正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或者说……关注。
“钧德太丞。”坦康星皇不再理会明衙，转向另一侧。
“带曲晨去你府星稍作休整，三日后，送他入蚁域。”坦康星皇的声音恢复了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进入蚁域所需一应之物，由太丞院单独调拨。”
“遵！”钧德太丞肃然应诺。
……
钧德太丞府星。
这里环境清幽灵气氤氲，奇花异草点缀山涧，与皇极星的缥缈磅礴截然不同。
虹玥神君与晶瑶岐玮已经返回北科驿星，要将这里的消息迅速传回北科，钧德太丞亲自将曲晨引入一片临崖而建的雅阁，便自行离去。
阁内布置简洁，唯有蒲团香案，窗外云海翻腾。
曲晨盘膝坐下仅仅片刻，阁门便被轻轻推开，一个有些瘦削的身影出现，气息却让曲晨瞬间怔住。
“文铮师兄？！”曲晨霍然起身，心中一阵抽紧。
来人正是文铮，只不过此刻的文铮已经完全不同两日前所见，此时面色带着一种异样的苍白，周身气息更是萎靡！
其应有的凌日气息竟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境界分明已跌落到星空境。
“师弟，皇极殿前以一敌百，将他们摧枯拉朽击败，你的名字恐怕很快就要响彻皇都了！”文铮脸上露出真切的喜悦，声音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那些不值一提，只是师兄，这仅仅才数日……”曲晨看着故作轻松的文铮，口中泛起一丝苦涩，瞬间想起两天前钧琳在秦塔内的叹息。
你放心，百年也好千年也罢，我会陪你师兄走完最后旅程！
钧琳显然很清楚文铮师兄的状况，或许早已对此有所心理准备了。
“快三十年了，能保持到如今状态，能看到师尊无恙，能看到你再次复生，其实我已经很知足了！”文铮摆手微微叹息。
他看着曲晨，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倒是你进入蚁域一事，这两日等待时间，我与钧琳又拜访了一些曾经从蚁域走出者，有些事情其实还超出外界所传，如果你确定要进入其中，还是要当心。”
“蚁域我是必须要进去的，即便明知其中危机重重，我也只能如此选择。”曲晨心中一热，没想这两日不见文铮，却是在帮自己在探听相关消息。
他看着文铮那略显黯淡的眸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若百骨还在，以其见识，或许能对文铮的伤势有些建议。
可惜……
文铮自然不知曲晨此刻所想，继续道，“师弟，你需切记，蚁域之险远超想象！噬灵蚁潮无边无际，吞噬灵力和所遇一切生机，这是其一。第二，那先期进入的千万骄子，来自刚铎各方，其中不乏能够对抗凌日的真正强者，他们都是多人同行，你在与莫毅云离等人汇合前务必小心，避免与他们直接发生冲突。
最后一点，并未得到证实，但最近这几届星空争霸回归者有人曾言，蚁域之中存在近百化阳层级的妖兽似乎并非以往认知中那般蒙昧，甚至有人猜测那些强大存在早已启灵开智，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滞留于蚁域并未离开，所以，千万不要踏入那些没有被标记过的虚空通道，否则一旦误入那些存在的领地，会非常危险！”
“堪比化阳的妖兽已经开智……”曲晨心头一凛，这个消息是以前从未有人提及的，却也有些疑惑，“师兄放心，我定当万分谨慎，只是星皇和太丞院难道不知此事？”
“我为此问过钧琳，她说千年前皇都的确有数名诸天联手进入蚁域，但那事似乎并无下文，具体情况钧德太丞也并未对她细说过。”文铮答道，“无论此事是否属实，这一点还是要特别当心！”
师兄弟二人相对而坐，文铮虽境界跌落，但阅历见识仍在，将这两日探得蚁域的种种传闻细细道来。
让曲晨有些意外的是，文铮离去不久，钧琳忽然独自到来。
“师姐，我正有事想要请教！”曲晨立刻起身迎去。
“你是想问文铮的事情吧。”钧琳看看曲晨，转身缓步走到临涯窗前，朝着窗外雾气缥缈的远山眺望。
“没错！两日前师兄尚在凌日境，怎么忽然间修为就跌落了？”曲晨看着窗前窈窕背影，已经心中有数，钧琳独自前来，十之八九也是为了文铮之事。
“其实，文铮自盘天一战之后来到皇都，就一直在我族祖地的守元谷日夜静养，那才让他得以二十多年依旧保持在之前状态，前两日自北科驿星离开后，他执意亲自去拜访曾经进入过蚁域之人，离开守元谷太久了……”
“师兄是因为我的到来才……”曲晨心中轰然剧震，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那他……还有多少时间？”
“十年，又或者百年，谁又说得准呢。”钧琳黯然叹息，“你也不用自责，文铮这样做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你，他也许只是厌倦了，想要早些解脱，你是他唯一师弟，他想要在最后为你尽一些绵薄之力。”
直到钧琳悄然离去，曲晨还沉浸在内心的惶惑悲哀之中。
原本他以为如果将来百骨能够回归，文铮之事或许还能有一丝转机，此刻看来，自己实在是太乐观了。
时间，绝对没有自己预想中那般充裕……
……
次日，又有故人来访。
妙果神君，如今刚铎皇朝新晋的妙果战巡，带着鱼妤满脸兴奋而来。
“大……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妙果神君脸上满是喜悦冲入，似乎想要亲热的搭住曲晨肩膀，只是抬起的手又再次放下。
“鱼妤见过曲晨师兄。”鱼妤跟在妙果身后对着曲晨盈盈一礼，或许是举族离散又经历诸多之故，她已不是当年那青涩少女，给人一种温婉沉静的成熟感受。
“妙果战巡，鱼妤！好久不见，如今在皇都可好？”曲晨露出一丝笑意，故人的到来，他心中欣喜，文铮之事盘绕心头的阴霾终于稍稍散开一些。
只不过此刻的妙果神君，战巡院制式袍甲看似威风不凡，但与其相貌一配，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变扭，似乎妙果完全无法融入其中一般。
“唉，这皇都……规矩忒多！我自在惯了，在战巡院那地方，简直是浑身不自在！要不是鱼妤丫头机灵，又有钧德老哥暗中关照，我怕是早就被那群看我不顺眼的家伙给挤兑走了！”妙果神君说起这事似是有些犯愁，显然在皇都的日子过得并不顺意。
鱼妤在一旁温言道：“师父性情耿直，不谙皇都规则，难免有些磕绊，以后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是啊，无论如何，前辈身在皇朝战巡院，元氏终究心有忌惮，免去了那个大麻烦才是首要之事。”曲晨心有感叹。
如果没有妙果神君，二十多年前盘天一战，其实结果还是很难说的，很可能巨灵颅骨异变之前，北科就已经沦陷了，于北科而言，妙果神君的确是无可替代的荣耀英雄。
而自己和百骨给妙果神君的提议，也的确是挽救其的唯一正确选择。
……
数日后。
蚁域。
这里处于一片荒凉死寂的区域，距离皇都足有数十星系之遥，幽暗的寂空之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与冰冷。
然而，此刻却有两尊身影如同亘古存在般，在一片微光明灭的昏暗星系旁，全身绽放可怕的光辉巨浪遥遥对峙，周围的虚空不断炸裂，隐隐有各种奇异虚幻生灭。
居然是坦康星皇与炫裕星皇！
“炫裕！为何故意将他直接送入虚空通道？你给我一个解释！”坦康星皇怒目圆睁，似乎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