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会议时间到来,分会场的图标依次亮起。
集团主会场的背景是集团审计部标志性的深蓝色墙壁。
杨明辉坐在正中央,身后依次排列着三名审计部 senior manager。
其中一人抱着厚厚的文件夹,扉页露出“干部审查”的字样。
“开始吧,赵总。”杨明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我们时间有限,先听你的汇报。”
赵长天与林悦对视一眼,后者点击鼠标。
会议屏幕瞬间被数据填满。
“首先汇报资金流向异常。”
赵长天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们在陈宇泽签批的财务凭证中发现。
2012年7月至2013年年初。
黎光物业以‘服务费’名义,向讯达科技分47笔转账共计1.2亿元。
每笔金额均为255万至280万不等。
恰好避开《集团大额资金管理办法》的预警阈值。”
屏幕切换至银行流水动画。
红色箭头从“黎光物业维修资金专户”源源不断流向“讯达科技”。
最终在“沪市宇全贸易”账户形成资金池。
林悦适时插入:“讯达科技的工商信息显示。
其法人周明远与高海文是姨表亲关系。
且该公司无实际办公场所、无员工社保缴纳记录、无实质经营业务,符合‘空壳公司’特征。”
杨明辉皱眉:“仅凭亲属关系不能定性为违规,商场上裙带关系很常见。”
“但伪造审批单是实锤。”
赵长天调出司法鉴定报告,“华政物证鉴定中心,对比了2012年9月7日滨江花园项目审批单签名与高海文样本笔迹。
发现运笔特征差异达38处。
结论是‘非同一人书写,倾向于摹仿伪造’。”
画面放大至笔迹对比图,审批单上的“高海文”签名笔画生硬。
尤其是“文”字的最后一捺,与样本中流畅的弧度截然不同。
赵长天注意到杨明辉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那么问题来了。”
杨明辉突然坐直身体,“陈宇泽是集团派驻干部,行政级别副厅。
你们子公司有什么权限对他停职调查?
按照《集团干部监督条例》第——”
“第29条,”赵长天打断道。
同时将一份文件投送到所有分会场,“但请杨部长注意《集团内部监督规定》第15条——
‘子公司审计机构发现重大违法违规线索,可先行采取停职、封存资产等强制措施。
并在24小时内报送集团审计部备案’。”
屏幕上出现该条款的原文截图,签署日期是2011年12月31日。
签署人栏赫然盖着高海文的电子签章。
杨明辉的脸色瞬间阴沉。
他当然记得这个条款——
当年正是他协助高海文起草,目的是“强化子公司监督效能”。
没想到如今成了扎向自己的刀子。
“这一条款的适用前提是‘重大违法违规’。”
杨明辉勉强维持语气平稳,“陈宇泽的问题至多是工作失误。
远未达到‘重大’标准。”
“1.2亿资金去向不明,算重大吗?”
赵长天调出滨江花园业主联名投诉信,“732户业主中,47户因电梯故障摔伤。
12户因消防设施老化遭遇火灾。
而这些本应用于维修的资金,正躺在周明远的私人账户里。”
画面切换至一段暗访视频: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在漏水的楼道里。
背景是斑驳的墙皮和停用的电梯。
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交的维修基金,都被他们拿去买车买房了......”
会场陷入沉默。
赵长天知道,这段视频是林悦昨天安排人员拍摄的。
此刻,视频里的水滴声仿佛滴在每个参会者的心上。
杨明辉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根据《集团内部监督规定》第15条。”
赵长天趁热打铁,“我们已于昨日下午对陈宇泽实施停职。
相关情况已报送集团审计部备案——
这是备案回执。”
屏幕弹出oA系统的回执单,签收人是杨明辉的秘书。
林悦注意到,杨明辉的拳头在桌面上轻轻攥紧。
就在此时,屏幕右下角弹出新窗口。
集团纪委副书记张明远接入会议。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纪检干部目光如炬,扫过屏幕上的证据材料,开口道:“我同意广市审计组的意见。
陈宇泽停职有效。
但按照程序,后续调查需由集团审计部主导。
广市组配合。”
赵长天心里清楚,这是张明远在平衡各方势力——
既避免广市组被边缘化,又给集团总部留足面子。
他微微点头:“没问题,但我们要求审计范围延伸至讯达科技的关联交易。
尤其是与沪市宇全贸易的资金往来。”
杨明辉立即反对:“沪市宇全贸易是独立法人。
跨区域调查需要集团董事会批准,岂是说延伸就延伸?”
“所以我们已经提交了《跨省取证申请》。”
林悦展示oA系统的申请记录,“根据《子公司审计操作指南》第12条。
集团审计部应在48小时内协助调取异地证据。”
张明远沉吟片刻:“杨部长,既然有制度依据,就按规矩办。
广州组的申请合规,上海审计部需配合。”
杨明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挤出两个字:“遵命。”
会议结束时,广市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
在赵长天的笔记本上投下一片明亮。
林悦关掉摄像头,瘫在椅子上:“刚才真悬,我以为杨明辉会直接掀桌子。”
“他不敢。”赵长天收拾着文件。
“高海文今天要开董事会,没空给他撑腰。而且......”
他顿了顿,“你注意到张明远的措辞了吗?
他说‘后续调查由集团审计部主导’,但没说证据要移交。
这意味着我们还保有主动权。”
林悦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华政的加急报告明天早上能出来。
关于U盘里的伪造文件——
创建时间比审批单晚三个月,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别急,”赵长天拉开会议室的门——
走廊里传来物业员工的低声议论。
“高海文越是想用程序困住我们,我们越要在程序里找漏洞。
记住,制度的子弹,有时候需要绕个弯才能命中目标。”
走出会议室时,赵长天抬头看了眼走廊尽头的“廉洁奉公”匾额。
阳光正照在“公”字上,将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一把直指苍穹的剑。
他知道,今天的会议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片刻后,审计组办公室,赵长天的手指在投影屏幕上滑动。
47笔转账记录如红色血丝般蔓延在资金流向图上。
林悦咬着笔杆,目光停在“上海宇全贸易”的节点上。
那里的箭头突然断裂,像被利刃斩断的血管。
“1.2亿分拆成47笔,每笔都控制在300万以内。”
她指着屏幕,指甲在玻璃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黎光集团资金管理办法》第17条规定——
300万以上转账需双人复核,他们就是钻了这个空子。”
负责配合审计组工作的吴宇轩突然举手。
平板电脑上显示着讯达科技的工商年报。
他说:“更奇怪的是,这家公司连续十年年报都显示‘亏损’。
但银行流水却异常活跃——
2012年9月单月交易笔数达237次,这明显是在洗钱。”
赵长天皱眉,指尖敲了敲桌面:“洗钱需要通道,地下钱庄的可能性最大。
但资金从上海宇全贸易流出后,以现金形式提取,再无银行记录——
他们怎么做到的?”
苏羽昕突然推门而入,怀里的档案散落一地。
她语气急促的说道:“我从档案室调了2012年滨江花园项目的原始招标资料。”
她递过泛黄的文件,“发现中标单位‘讯达科技’的投标文件里。
项目经理签名是‘高建军’——
而高建军是高海文的堂弟。”
林悦接过文件对比签名。
日光灯管在她眼镜片上投下反光,看不清表情:“和伪造的高海文审批单笔迹高度相似。
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你看这个‘文’字的勾,末端有个不自然的回笔。
像是模仿者的习惯。”
上午11点,赵长天在集团oA系统提交《跨省取证申请》。
红色感叹号突然在屏幕上跳动:“集团审计部已签收,处理状态:待审批。”
“杨明辉在拖时间。”
林悦指着系统日志,鼠标箭头在“签收时间”上快速晃动,“正常流程应在30分钟内受理,他故意卡着。”
赵长天调出《子公司审计操作指南》第12条。
用红笔圈出“紧急取证可越级申请”的条款。
笔尖在纸页上留下一道深痕:“通知省国资委,我们启动‘重大违法线索直报通道’——
高海文不是喜欢玩程序吗?
这次我让程序变成他的枷锁。”
吴宇轩突然惊呼:“赵总,陈宇泽的电脑有隐藏分区!”
他戴上防静电手套,插入取证U盘,在命令行输入一串代码。
屏幕深处浮现出一个锁形图标。
“加密分区,创建于2012年9月15日14:20。”
吴宇轩盯着时间戳,“和高海文账号登录档案库的时间重合。”
赵长天尝试输入陈宇泽的生日错误。
再试“LYwY2012”(黎光物业2012),依然错误。
林悦突然想起留置室里陈宇泽抚摸戒指的动作。
那时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无名指根部的戒指痕迹。
像是在触摸某种执念:“试试‘SLYZ2012’——
‘时来运转’拼音首字母,2012年。”
吴宇轩立刻输入,锁形图标应声解锁。
文件夹里跳出一组扫描文件。
标题为“滨江花园特批文件”。
赵长天点开第一个文件,签署人栏的“高海文”签名墨迹新鲜。
而文件日期赫然是2012年12月31日——
比陈宇泽提交审批的时间晚了三个月零二十四天。
“补签件。”林悦说道,“他们先挪用资金,再伪造审批流程。
最后用高海文的账号登录系统上传电子档,制造‘合规’假象。”
在众人的交流中,审计工作不断向前推进。
11点20分,吴宇轩成功恢复陈宇泽电脑的邮件客户端数据。
一封来自“高海文@liguang.”的加密邮件浮出水面。
发送时间为2012年9月15日14:30。
主题是“滨江项目特殊处理方案”。
“邮件内容被加密,但附件名称很有意思——‘GZ-0915.zip’。”
吴宇轩敲击键盘,办公椅因急促的动作发出吱呀声。
“Gs是广市缩写,0915是日期。
可能是当天登录档案库下载的文件压缩包。”
赵长天转向苏羽昕:“联系集团信息部,调取2012年9月15日高海文账号的文件下载记录——
我要知道他那天到底下载了哪些档案。”
苏羽昕刚拨通电话,赵长天的手机突然震动。
省国资委发来加急回函:“已协调沪市审计局协助调取宇全贸易资料。
会尽快反馈。”
“太好了,”林悦击掌,“这样杨明辉就没法用‘跨区域权限’卡我们了。”
赵长天却摇头:“高海文在沪市经营多年,未必会让资料乖乖躺在档案库里。
通知集团纪委,重点关注周明远的动向——
如果我是高海文,现在已经在安排他出境了。”
11:40,吴宇轩终于破解邮件加密层。
正文内容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小陈,滨江项目按‘特殊流程’操作,审批单可先执行后补签。
注意控制每笔转账金额,避免触发银行预警。
建军会协助你处理后续流程。
——高海文 2012.09.15”
“这是直接证据!”
林悦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高海文明知审批单是伪造的,还指示陈宇泽继续操作。”
赵长天却注意到邮件末尾的pS:“对了,你的肝癌治疗要抓紧。
我给你联系了沪市的李建国医生,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李建国?”苏羽昕皱眉。
“难道想通过医疗手段控制陈宇泽,甚至杀人灭口。”
赵长天接口,想起陈宇泽手肘的针孔和泛黄的皮肤。
那些针孔排列得异常整齐,像是某种精密的标记。
“肝癌患者需要定期复查。
但陈宇泽的体检报告里,甲胎蛋白指标连续很长时间异常。
却一直没做进一步治疗——
这不是疏忽,是蓄意谋杀。”
林悦突然指向陈宇泽的工作日志:“2012年12月24日,他记录‘高董说,等我退休了,会给我儿子安排工作’——
这是封口费,也是催命符。”
11:50,赵长天收到王强的消息——
“陈宇泽在检察院突发腹痛,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联想到之前谈论的内容,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迅速对王强下达指示:“通知医院全力抢救。”
“希望陈宇泽不要在这个时候死掉。”
结束通话后,赵长天皱着眉头轻声说道。
接下来,苏羽昕在查询沪市宇全贸易工商信息时,电脑突然蓝屏。
重启后网页显示“该网站已无法访问”。
她试着输入服务器Ip,页面跳转至香江某数据中心的警告界面。
背景是闪烁的红色英文:“Access denied.”
“赵总,他们可能在转移证据!”
苏羽昕急声说道。
与此同时——
沪市黎光集团总部大楼第23层。
高海文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黄浦江上来往的货轮。
阳光透过他左手无名指的金戒指,在办公桌上投下菱形光斑。
恰好落在《关于陈宇泽违纪事件的情况说明》文件上。
王建军站在一旁,手里捧着最新的舆情监控报告。
虽然王建军已经“被迫辞职”,但在私下里,他依然是高海文的秘书。
尤其是目前这种关键时期,高海文更是需要王建军留在身边。
“广市审计组已经提交了停职申请。”
王建军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虑,“张明远那个老东西居然同意了。
现在陈宇泽的权限被锁,很多文件调不出来。”
高海文转身,皮鞋尖在地毯上碾出细微的褶皱:“停职算什么?
只要证据没移交,他们就拿不到核心材料。”
他拿起钢笔,在“集团毫不知情”的语句下画了三道横线。
墨迹在纸页上晕开小团阴影。
“重点是这份情况说明。
要强调陈宇泽‘擅自行动’,所有责任由他个人承担。”
“可是......”王建军犹豫着,“讯达科技的开户资料和转账记录。
多少和您有牵连......”
“牵连?”高海文突然笑了。
笑声像砂纸磨过玻璃,“建军,你跟了我十五年,还不明白吗?
制度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把人变成符号。
在集团档案里,高海文只是一个账号、一个签名、一个流程节点——
只要程序合规,谁也查不到真人头上。”
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一个红木首饰盒。
打开的瞬间,两枚“时来运转”金戒指静静躺着,戒面纹路分毫不差。
高海文用指尖摩挲其中一枚。
戒面映出他眼角的皱纹:“陈宇泽以为戴着这枚戒指就能跟我捆绑在一起。
却不知道,棋子永远是棋子。
随时可以丢弃。”
高海文话音刚落——
集团宣传部部长李建国敲响高海文办公室的门。
他腋下夹着一份《维护企业稳定公告》草稿。
标题下方用红笔标注着“紧急”二字。
“高董,按照您的指示。”
李建国恭敬的说,“我们准备在内部oA发布公告。
强调审计组‘可能扩大化调查’。
引导各子公司反馈‘担忧经营影响’。”
高海文接过草稿,快速浏览内容。
在“个别干部打着监督旗号破坏团结”的句子上停顿片刻:“这里要改成‘合理怀疑存在程序瑕疵’。
语气不能太尖锐。
记住,我们不是反对审计,是保护企业稳定——
这两者的区别,很重要。”
顿了顿,高海文接着说道:“通知各子公司总经理。
下午三点前提交《经营影响评估表》——
我要知道,哪些人敢跟我作对。”
中午,12点15分,杨明辉的办公室电话响起。
屏幕显示来电人是“高海文”,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明辉,”高海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物业公司的跨省协查申请,你打算怎么处理?”
杨明辉握着话筒的手有些出汗:“按您之前的指示,以‘证据需集团复验’为由拖着。
不过国资委已经介入,可能拖不了太久。”
“不需要拖太久。”
高海文轻笑一声,“只要拖到周明远出境就行。
另外,陈宇泽的电脑里有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的东西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杨明辉愣住:“您是说......”
“过时的文件,总是要清理的。”
高海文打断道,“记住,所有操作都要通过oA系统留痕。
用‘系统维护’的名义——
程序正义,比什么都重要。”
挂掉电话,杨明辉打开电脑,调出陈宇泽的账号权限。
鼠标在“远程销毁”按钮上悬停三秒,最终重重按下。
屏幕提示:“操作需二级审批”,审批人栏自动填入“高海文”。
“对不起了,老陈。”杨明辉低声说,点击确认。
12点20分,高海文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起,是前台接待员:“高董,陈宇泽的儿子陈晨来了,说要见您。”
高海文挑眉,与王建军对视一眼:“带他上来。”
陈宇泽是沪市人,他调任广市工作后。
老婆随他前往。
儿子陈晨留在沪市读书,由家里老人帮忙照顾。
五分钟后,陈晨站在办公室中央。
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的胎记。
高海文露出和蔼的笑容,指了指沙发,“坐吧,小晨,要不要喝点果汁?
王秘书,去拿点巧克力来,年轻人都喜欢这个。”
陈晨摇摇头,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高伯伯,我爸爸他......什么时候能回家?”
“你爸爸最近在配合集团调查,”高海文坐到他身边,声音放得更柔,“等事情查清楚就好了。
对了,听说你考上了复旦大学计算机系?
恭喜啊,以后前途无量。”
陈晨抬起头,眼中闪过惊讶:“您怎么知道?”
“你爸爸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高海文叹了口气,“他说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毕业、工作、成家。
年轻人要理解父母的辛苦。
他们有时候做一些事,都是为了孩子。”
小陈沉默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接到妈妈电话后,来找高海文的。
妈妈说,爸爸出事了,很严重的事——
很可能永远也回不了家。
只有高海文高伯伯能救他。
但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晨却并不知道。
“这样吧——”
高海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
推到陈晨面前,“这是集团给优秀员工子女的奖学金,你先拿着交学费。
你爸爸的事,我会尽力帮忙——
但你也要答应我,别听外面的谣言。
你爸爸是个好干部。”
小陈看着支票上的数字,喉咙动了动。
高海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在他后颈停留片刻:“记住,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