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被脸上的暖意惊醒。
“几点了?”他有些迷糊。
“睡了十几分钟。”施诗轻声道。
神也净身直接开到了租界码头,停下车子问如何自处。
“您不用管我们,去忙就行。”
神也净身没有过多谦让,自己去忙了。
郑开奇揉了揉脑袋,“破酒那么难喝,有什么好喝的?”
施诗打趣道:“你这酒量,纯粹是给中国男人丢脸。没事多练练吧。”
“哪里有没事的时候?”郑开奇笑了,揉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还是痛。
“就一杯——”施诗理解不了,怎么就醉成那个德行。
“行了。不说了。”
透过车窗看着外面。
正是码头的大门口。这个码头正是存放那唯一一艘落单的货轮的码头。
神也净身来此,估计也是为了此事。
要不要进去看看?
拼着头疼,得到一些情报?
这神秘的一艘船,还能比那钨矿砂神秘?
会是什么?
自己进去了,装作无意靠近,自己能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但这种靠近,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自己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无缘无故的靠近神也净身,然后就出事了。
到时郑开奇百口莫辩。
他犹豫了。
“有心事?”
“没心事,有想法。”郑开奇振奋了精神,推开车门,就要打开驾驶室的门,他想了,还是得离开。
制造偶遇的机会最安全,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进去。
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去接触。
一辆车子缓缓停在了一边。郑开奇往车子里缩,差点一屁股坐在准备跟着下来的施诗身上。
“你故意的。”施诗低声道。
郑开奇没顾得上她,一把把她推到一边,自己又坐了回去。
“你干嘛?”施诗一颗心扑通扑通。
郑开奇低声说道:“噤声。”伸手把她搂在怀里。
外面的车上下来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先看了眼隔壁车上,很明显在亲热的男女。
这种无事干就知道玩弄女人的富家子弟,就是这样的出息。
再把目光看向面前的码头,整理了下衣服,迈步进去。
车内郑开奇松开了女人。
“欺负我?”施诗气喘如牛。
“权宜之计。”郑开奇想着,说道:“刚才车上下来的男人应该是从租界来的。”
“那又怎么了?”
“应该是找的神也净身。”
郑开奇说道:“所以我们要演戏。再说,只是搂了你一下,不是说好假装金丝雀么?
这么大反应?”
“我以为....哎呀,男女授受不亲嘛。”施诗在那跺脚。
郑开奇当了真,赶紧解释,“千万别误会啊,只是权宜之计。我对你绝无二心,也没有任何唐突的想法。”
女人突然一瞪眼,气呼呼从另外方向下车。
郑开奇疑惑怎么还生气了?
“干嘛去?”
“我去看看那个什么商人,到底是不是去找那个太监的。”
女人气呼呼走开。
郑开奇不明白,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那个男人倨傲中带着些烦躁,拘谨中还有些不甘。
都是租界商人的典型特征,特别是求见日本人的时候。
果不其然,施诗很快就踩着高跟鞋回来,开车门,进车,一句话不说。
她确实看见在码头上,神也净身在跟那个男人在聊天。
“看见什么了?”
郑开奇问。
施诗没好气道:“对对对,你是谁啊,看人可准了,可不就是找日本人的?”
郑开奇贴着车窗看向外面,记住了那辆车的车牌。
此人就很有可能是这几艘货轮的原本的交接人。
是那四艘,还是这一艘呢?
正想着,又有一辆车开了过来,停在了码头外面。
从上面下来一个男人。稍微整理着装也走了进去,郑开奇眼尖,在他下车的瞬间,看见后排坐着一个女人。
是许久没见的凤姐。
此女好大的胆子。
知道自己在日本人那也是榜上有名,还敢在眼皮子底下来回晃悠。
“她来这里干什么?跟日本人在租界有生意往来?”
郑开奇在疑惑,“还是说,她是幕后老板。”
也跟神也净身有关系?
郑开奇想了想,推门下车从后排下来,坐到驾驶位,随即缓缓放下车窗,斜后方看去。
对方的车子也落下了车窗。凤姐与其对视。
自己刚才故意下车,就是为了让她看见。
凤姐挥手,让他过去。
郑开奇犹豫片刻,反而对她挥手。
女人就穿着暗红色大花纹旗袍下了车,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车后排的女人都愣了。
施诗在想,就这样勾勾手指,那个车上的女人就扭着腰过来了?
什么世道!
多么有魅力的男人?多么臭不要脸的女人?
自己还是太年轻啊。
女人扭着腰肢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进来,一屁股坐在那,车子都微微动了起来。
郑开奇笑着说道:“许久没见了。”
“可不是嘛。小小的你,现在成了大科长了。”凤姐舔着红唇,“如何?在这里干嘛?”
“溜达。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小子乱溜达?”凤姐说道:“跟你商量个事。”
“您说。”
“把铁塔调出货仓吧。”
“不行。”郑开奇说道:“他出来,必死。你也照顾不了他。”
“我可以什么都不做,陪着他。”
郑开奇摇头,“我活了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一个人能够为另一个人完全改变自己的性情和脾气。”
“你不懂爱。”凤姐不屑。
“那不叫爱,叫驯服。”郑开奇说道:“你更不是朵娇弱的花,你是等风的猛禽。”
凤姐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嗯,你是带刺的玫瑰。”
凤姐冷冷一笑,“这样吧,让我进去,让我搬到货仓里去。”
“不行。”
“我给你们提供物资。”
“不用,你太招摇。容易暴露。”
“你这个狠心的男人,无情的男人。自己搂着女人,车里坐着女人,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嗯。”郑开奇说道:“董勇七仙女一年一次,你们一个月一次,挺好的。”
“你个小王八蛋。你别落我手里。”凤姐那个气啊。
“你来这里干嘛了?”郑开奇问道:“在租界的生意还好么?”
凤姐震惊看着他,“你怎么会以为我会理你?你这个无心无趣无情的男人。”
“凤姐——”
“闭嘴吧你。”凤姐气呼呼往外走,身子半出又缩了回来,跟后面的施诗说道:“这种男人有什么好跟的?离开他吧,他就是个负心汉。迟早抛弃你。”
“她不是——”郑开奇还想解释,凤姐愤然离开,把门甩的怦然作响。
“好大的脾气啊。”施诗嘀咕着。
“她其实挺好的,就是到了感情问题上,就是个急性子。”
“是你感情上是个白痴吧?人家的要求你都拒绝了,你怎么还好意思问人家?”
“前后两个问题有关联么?”郑开奇眨眨眼,“你们女人都喜欢混为一谈么?”
“心情不好了,天大的事情也懒得理你。”
郑开奇许久才松了口气,“还是白冰好。”
“世上就一个白冰。你醒醒吧。”
正说着话,起先在凤姐车上下来的男人有些兴高采烈的出来,跟凤姐说了什么后,开车扬长而去。
而前一个租界的西装革履男则是垂头丧气的出来,狠狠踢了脚石头,才上车离开。
“看来,他们的收获不一样啊。”施诗看着,若有所思。
郑开奇则说道:“不要只看表象,他们聊的,可能不是一件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我只是习惯性的不妄下结论。”
“快看,他出来了。”
女人一指,郑开奇也看见了,神也净身步行到了码头大门门口,跟守卫的军官说着什么,眼看就要出来。
郑开奇来不及,只能从车内,从驾驶位往后排跑。
施诗搭了把手,男人刚站稳,就被女人拉倒在后排。
“干什么!”
“他过来了。”
女人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环抱住了男人。
“不至于不至于。”男人开始往后躲。
“我是你的金丝雀啊。”
“但是我喝醉了啊。”
“喝醉了才放浪形骸啊。”
“ 我这叫放浪形骸——”
车门打开了。
神也净身微微惊讶,咳嗽了声,又退回去,关上了门。
两人也分开,郑开奇惊讶道:“你喘什么,很累么?”
女人一翻白眼,低声说了个滚。
后来她给郑开奇解释,自己在构思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如何奇妙偶遇,如何共入危机,如何相濡以沫耳鬓厮磨,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
“一听就很老套啊。”
“因为经典所以才老套不是么?”
郑开奇整理了衣服,从车内出来,脚步有些踉跄,“少佐,这么快就出来了?”
“是的,过来看一眼。心里还放心。”
“再找个地方坐一坐?”
“不用了,该回去了。”
“那行,我送你回去。”
军官谦让了一番,也就随意了。
郑开奇驾驶着车子,有些左歪右晃,施诗在那翻白眼,真能装。
神也净身几次要求开车,郑开奇都拒绝了。
“坐我的车怎么能让你开车呢?我都醒酒了。这点小酒量,能奈我何?”
神也净身抓稳了车子,不再说话。
郑开奇眼角的余光,看着他军官口袋鼓鼓囊囊的。似乎有什么重物坠着口袋。
体积不大,分量很重。
他心里有了计较,途经南郊时,他在附近停下了车。
“等我一下啊,我打个电话。”
电话打给了齐多娣的茶店,没人接,打到李默那里,也没人接。
最后,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到张老三那里。
“很难得你给我打电话啊。”
知道是郑开奇后,张老三很诧异。
“帮我个忙。”
“说吧。”
“我一会会途经花光大市场,会下去买东西,随行的日本军官口袋里有东西。帮我鉴赏一下。”
“小事情。”
“拜托了。”
“哪里的话。”
挂了电话,郑开奇的车子很快就到了花光大市场附近,郑开奇突然开口了,“谁,施诗,你刚才不是要上厕所呢,那里有比较干净的公厕,我带你去。”
施诗瞪大了眼,涨红了脸。
被男人拉下车子,郑开奇说道:“少佐,等我五分钟。很快。”
神也净身欲言又止。
这里乱糟糟的,他很不喜欢,而且,这里有公厕么?卫生署的工作做的还不错嘛。
郑开奇拉着施诗进了市场,施诗说道:“你要有事,能不能说要去厕所,什么尿遁什么的,用在女孩子身上,是不是不大合适?”
“人有三急,女人也一样。再说了,我说我要去,他不会同意的,肯定想急着回去。”
“那也不行。”施诗不乐意了,“如果你带着白冰,你会说她有三急么?”
郑开奇想了想,“反正她如厕我给她送过纸。”
“.......那楚秀娥呢?”
“这没什么吧?我那段时间生了病,秀娥伺候我好一阵子,除了没给我洗澡,什么也干了。”
郑开奇什么都懂,就是不懂纤细的女儿心。
施诗彻底被打败了。
“买东西给我吃。”
“这小事。”
郑开奇大手一挥,“选。正好拖延点时间。”
那边,车子里的神也净身觉得今天跟郑开奇的关系如此突飞猛进,简直不要太快。
一辆黄包车从旁经过,不小心碰到了车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八嘎。”
神也净身气坏,出了车门,对着那黄包车夫一个劲的咆哮。
车前方被碰的有些瘪。
车夫一个劲的道歉。
在这个过程中,一个人从神也净身身边经过,到了旁边手里就多了个东西,咔嚓用相机拍了个,又折身回去,放回到对方的口袋。
整个过程神也净身只感觉身边有人经过。
青帮之中,藏龙卧虎。
“怎么回事?”郑开奇带着女人回来,看见了神也净身骂人,立马赶了过来。
问清楚事情后,郑开奇骂道:“撞了车子不要紧,气坏了少佐的身子,你担得起么?”
“对不起爷,我给您磕一个。”车夫就要下跪。
神也净身嘴角冷笑,等着他磕。
郑开奇喝道:“滚,老子还没死呢,用你磕。滚滚滚。”拉着神也净身上车,“不置气了,大街之上草民居多,置气了跌份啊。“
“是我没看好你的车子,不好意思了。”
“这话说的,跟你没关系。”
郑开奇笑眯眯,看了眼他的口袋。
“我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