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麻木地听他说着,许久才想起来开口:“所以,当时你说她和劫持我的那伙人有瓜葛,其实是在暗示我,对吗?”
他没有否认,歉意道:“或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对你隐瞒,作为当事人之一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力,可那时候你情绪很不稳定,如果我和盘托出,我怕你会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更何况我是真的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我心里特别抗拒告诉你真相,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
“之前我从一三四逃出来,你是不是出于内疚才放我一马的?”
他没有说话,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怔怔地正要挂断电话,脑子里却冷不丁灵光一闪,我唤醒屏幕退出原来的文件夹,点开我名下的那个,也将里面的文件按创建时间排序。
和老于的不一样,它们一开始就是些密密麻麻的调查报告,我一路往下翻,终于找到了我们去热城之前的那一个,我将它打开,跳过前面的详细记录只拉到最底下。
“我再问你一遍,因为我是祭幡人,余昧却想让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上头才下令让你杀了她,对吗?”
“对。”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撒谎。”
我盯着屏幕上的那句话,心里像是闷着什么,上也上不了、下也下不来,直叫喉咙发堵、鼻子发酸,比刚刚乍一知道真相还要难受。
这份调查报告的最后,只写着这样一句话:“综上所述,可排除其是祭幡人的可能,建议终止观察计划。”
底下紧跟着上头的批示——同意。
换言之,和我之前分析的一样,那时候上头已经认定我并非祭幡人,哪怕他说他们是因为怀疑我是天示之人怕余昧放虎归山才杀了她,或者他本人想防患于未然私自动了手,也比他刚刚的话更有说服力。
而一个人会撒谎必然是想掩盖什么。
我用手机录屏直接将视频发给他:“你是不是忘了,当时上头已经排除我是祭幡人,根本不可能拿这个当借口。”
“可事实上你的确是祭幡人,不是吗?”面对我的质问,他不为所动,“你也别忘了,这份报告是余昧提交上去的,你真觉得她一边说你不是祭幡人,一边又想方设法让你脱身,上头会毫无所察?”
“也许她的搭档也在帮忙隐瞒呢?偏偏这个人还是审查组的,假设连他也说我不是祭幡人,而是试图搅混水的天示之人,你觉得他们信还是不信?”我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但我还是说道,“如果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怀疑,是绝不会等到现在才重启调查的。”
“我为什么要帮你隐瞒?”
他不问还好,一问我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你是一个恪守原则的人,当然不会因为我们两个有私交就犯下这种原则性的错误,所以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因为你背后的人不想让上头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祭幡人。”
他瞬间沉默了下来,我知道我猜对了。
“曾照云,你真不愧是审查组的人,你的演技真的很好,只怕就连我认识的那个曾照云也不过是你扮演的那些角色之一。”
我失笑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时候我还能笑得出来。
“你之前放我一马也不是因为你心怀歉疚,而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如果我真被一三四送去五区或者零区,在他眼里这未必不是一种保护,万一哪天他改主意了想除掉我,就是想下手也找不到机会。”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明知故问。
“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在我的身份尚未暴露之前试图帮我隐瞒、在我的身份暴露之后又一心想除掉我,这个人是谁,需要我提醒你吗?”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我心里平静得可怕,“你杀余昧确实是因为你的原则,但你的原则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在被你拆穿之前,我也以为自己演技很好,不会让你看出任何端倪,可惜你还是那么敏锐,单凭我言语间的一个漏洞就迅速想到了我和他的关联。”他终于说道,“要怪就怪我刚刚乱了阵脚,怎么也没有料到你会在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
他承认得这么爽快,我反而失去了愤怒的支点。
“为什么?”我喃喃道,仿佛那一刻信仰崩塌的不是他而是我,“为什么连你也愿意替他卖命?”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他淡淡抛下一句话。
不过在挂断电话之前他又说道:“你若不想死,最好马上离开徐城,他现在还不想惊动‘那头’,暂时不会亲自动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借刀杀人,既然封家没能除掉你,那把真正的利刃只怕很快就要出鞘了。之前章辛成帮了你一把,他们本来是没有办法那么快动手的,可惜封家人给了他们灵感,他们已经反应过来,要杀你并非只能依靠两把以上陇山镞。”
通话戛然而止,房间里也再次归于寂静,我却久久回不过神。
余寒还真没说错,就算是审查组也未必不会被渗透,可如果连曾照云都不能信,那还有谁能百分百靠得住?毕竟有一就有二,搞不好他们都经过特殊训练是专门培养出来打入上层的。
当然也不排除秦渊和上头也暗有来往,甚至他本人也通过伪装直接成了上头的一员,这样他要安插人手那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当然,就算上头也被渗透成筛子,那也不是我一个人该担心的问题,我现在更应该搞清楚另外一点,虽然曾照云没有明说,但他口中的利刃到底是指谁已不言而喻——其实我早应该想到才对,章家的情况和封家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大差不离,如果以此推测封家人是执幡人家族,章家自然也跑不了。
“看来之前在明城假扮章辛成的就是章碧辉和章殊成,而章殊成之所以提及封家的特殊情况以及当年九鼎之事正是想祸水东引。”
只是我着实没有想到方驭光的拜把子兄弟章应道就是执幡人,这还真有点灯下黑,亏我以为他是为了帮衬方驭光才去和游家人接的头。
“不过他肯定也没有想到,他的至交好友居然是祭幡人,真是造化弄人。”
感慨归感慨,有些细节还是得深究,假设章应道确系当年执幡人,那阿思会不会是他儿子,姜娴和薛兰兰都提到的那对父子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