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宝芝呆了呆。
这人换了一身西服,与那日所见,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嗯,看起来,更加轻盈了些,这样的轻盈,不是指身体上和体重上,而是指气质上。
“宝芝,不得无礼!”黎世雄一看到爱女,便招手唤她过来,笑着给华渊介绍,“这是小女,华总怎与小女认识?”
华渊笑着回道:“那日来拜访,黎总与黎夫人正好不在,我听管家说,黎小姐在新式女子堂念书,我正好路过,刚好碰见了。”
“原来如此!”黎世雄恍然大悟,那边东方妍已经命人摆好了饭,过来招呼他们入座。
黎宝芝心道,原来他真的认识父亲啊,他还以为他是骗她的!
饭桌上,听到他与父亲谈话,黎宝芝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帝都首富华家的大少爷,也是那位年纪轻轻却能震住黑白两道的商会会长!
正想着,饭桌上叮的一声,却见华渊笨手笨脚地握着刀叉,状况百出。
这人穿着一身西服,没想到连刀叉都不会用!
黎世雄也觉得十分尴尬,是他考虑不周了,他以为年轻人都喜欢这些新式的东西,比如他的女儿黎宝芝,嘴里说洋文,还穿洋装。
他也是瞧着华渊今日如此郑重地穿了一身西服,才特地让厨房那边做了西餐。
黎世雄抬手:“华总……”
哎,这场景,真是窘迫。
华渊将刀叉放到一边,虽然尴尬,但脸上还是挂着笑:“让你们见笑了,我这西式礼仪学得不全……不如,给我上双筷子?”
佣人拿来筷子,他接过筷子,笑着说:“你们也别光顾着看我,请。”
黎宝芝好奇地打量着他,心想这人心境果然厉害,短短时间,就已经找回主场,收放自如了。
吃完饭,黎世雄夫妇送华渊出去,黎宝芝像个小尾巴跟在后头。
“请黎总黎夫人留步……”华渊一面与黎世雄夫妇寒暄,一面微微偏头看向黎宝芝,心里有点无奈。
他倒想单独与她说两句话,但总寻不到机会。
华渊收回目光,朝黎世雄夫妇点点头,出了黎家大门,上了车。
车子启动,在黎家小洋楼的拐角处,华渊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停车”,他降下车窗,抬头看向那灯光亮起的房间,心头一跳。
前世,他也来过黎家,他记得,这是黎宝芝的房间。
他坐在车里,看了那盏灯光好一会儿,然后就听到房间里传出西洋音乐。
西洋留声机的声音总是充满故事感,华渊坐在车里静静地听了很久。
今夜,用这样的方式,与她共听一曲,他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窗户突然打开,黎宝芝探出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停在屋外的汽车。
华渊微微讶然,抬头朝她看去,他突然笑了起来,鬼使神差地朝她招了招手,他用手势问她:可以下来吗?
黎宝芝皱了皱眉。
片刻后,黎宝芝下来:“你落东西在我家了?”
除了这个之外,黎宝芝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华渊站在汽车旁看着她走近,指尖微微颤抖着,他笑着问:“上次送你的花,可是扔了?”
黎宝芝微微睁大的眼睛,他怎么知道?
华渊却一点也不生气,认真向她赔罪,“上次是我唐突,我向你赔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过去,“这是我准备的见面礼,刚刚忘记给你父亲代为转交……请你收下。”
黎宝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汽车开走了。
黎宝芝回了卧室,打开那个精致的盒子,看见里面是两枚黑白棋子,墨玉和白玉,入手生温。
这人,真奇怪。
这是围棋棋子吧,他怎么只送两枚,要送,也该送一副才是。
黎宝芝将盒子合上,扔进了抽屉里。
听父亲说,他此次替他们黎氏集团争取到了很大的优惠政策,他们家的产品,也选为第一批出海试水,以求拓宽海外市场。
这人是游走于政商两道,以及黑白两道的人物,不可小觑。
黎家有他提携,与他交好,是好事,黎宝芝犯不着与他对着干。
——“陆家一家离开了没有?”
玉宿斟酌着词回道:“陆先生与陆夫人已经走了,但是陆小姐……”
“看来,她还是不死心,”华渊冷笑了一声,“明日去找报社,登报!”
“还有,继续派人盯着她,若她执意不肯离开帝都,别怪我心狠手辣!”
“是!”
第二天,华渊在帝都各大报纸刊登了一则重磅声明,郑重昭告亲友宾朋暨社会各界同仁,他与陆先生的师生情谊从今往后一刀两断,另,他与陆玉浓女士除寻常社交礼仪外,无任何超乎寻常友朋之关系,从今往后,他与陆家天涯陌路,各自殊途。
恐后无凭,特此登报声明。
这一则声明在帝都引起轩然大波,人来人往的街头,陆玉浓看着手中的报纸,浑身颤抖。
她捏着那份报纸来到华府,在小门里找到昔日相熟的佣人,给他塞了一个大洋:“我和大少爷有误会,你放我进去,我亲自向他解释……”
那佣人吓得将大洋丢到地上,啪一声关上了门:“陆小姐,你快走吧!华府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别!”陆玉浓上前用力拍着门,“你放我进去!你放我进去吧!”
她颓然地坐在门槛上,浑身发冷。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步……
华渊,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
从前,他虽烦她,但也从来没给过她难堪,这让她心里生出一丝希冀,而如今,华渊将这一丝希冀,活生生夺走了!
她好不甘心!
她从小仰慕他,旁的女子都不能亲近她,只有她能,她觉得他待她始终是不同的……
陆玉浓听到汽车响起的声音,捏着那份报纸猛地起身,从小门跑到大门,看见汽车驶来,看见华渊那张熟悉的脸,她猛地冲上去张开双臂,挡在了汽车面前!
汽车轮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堪堪在离她一步的地方停下。
华渊抬起冰冷的眸子,愤怒出声:“把她赶走!”
“阿渊!”陆玉浓冲上来,用力拍打着车窗,“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很快有人上来,将陆玉浓按住,汽车重新启动,进了大门,华渊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陆玉浓颓然地坐在地上,只觉浑身冰冷刺骨。
他的态度如此决绝,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她那不堪一击的白日梦。
他不爱她,她的一厢情愿,在他看来,一文不值。
“陆小姐,”玉宿走到她面前,看着瘫坐在地的她,叹着气说,“梦,该醒了!你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家主,不想与你再有任何纠葛。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