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万钧走的很慢,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几乎相同,仿佛在丈量什么,等到他走到百官身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身上,可是当他将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时,大部分人却又不自觉的开始回避他的目光,似乎很怕和他对视。
韩万钧见到此景,不由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多少带了点讽刺的意味,笑呵呵的说道:
“许久不曾上朝了,好生热闹啊。”
众多朝臣闻言,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听到。没有人上前搭话,韩万钧只是笑容满面,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紧接着,他继续向前走去,站在后方的朝臣都开始向两侧让开,自觉的给他让出一条通道来,等到他走到靠近前面的位置时,终于有几人迎了出来,全都是隶属于武将一脉的将军。
与那些文官相比,这些将军们虽然同样经历了昨日的那件事,却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见到韩万钧的神色依旧恭敬,以三品怀化将军侯君孝为首,主动打招呼道:
“韩帅,您来了。”
其余众人也都是纷纷上前打招呼,韩万钧微笑着轻轻颔首,目光落在侯君孝身上,轻笑道:
“君孝啊,好久不见了,上次我和陛下提起过,要将你调到我的万象军中任主将,可惜陛下没有答应,我还失望了好一阵呢。不过现在想想,你如今好歹也是正三品的怀化将军,可以自领一军,若是真的将你要来了,即便同样是一军统将,但终究也只能位列四品,的确是吃亏了些。”
侯君孝却苦笑道:
“韩帅莫要拿我开玩笑了,我这个怀化将军就像是个摆设,空有地位,却无兵可掌,冀州有赵老将军坐镇,雍州有凌将军坐镇,根本用不到我,说实在的,我这辈子最为得意和开心的时候,不是当上这个怀化将军,而是二十年前与韩帅出征之时,做那先锋之军。那才是真的痛快!如果可以,我倒是更希望重上战场,与韩帅一同作战。”
韩万钧笑呵呵道:
“会有机会的,会有机会的。”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侯君孝的肩膀,就继续向前走去,韩万钧一直走到了最前方的位置,终于再一次停下脚步,因为在他眼前站了一个人,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同样是穿着一身紫色朝服,胸前则是五寸科花,正是当朝首辅杨邺。
杨邺看着韩万钧,目光平静,轻声道:
“镇国公,你可终于来了。老夫等候多时了。”
韩万钧笑道:
“杨首辅啊,许久不见,越发精神了。”
杨邺冷笑道:
“托你的福,有镇国公在边境坐镇,我这位首辅大臣忧心甚少,既无烦心之事,精神自当也是极好。”
韩万钧哈哈笑道:
“那杨首辅可要请我喝酒才是啊。”
杨邺淡淡说道:
“喝酒无妨,但镇国公昨日避开陛下为您所定的百官相迎,将我们置于荒郊野岭之外,这个做法,是否有些不妥啊。”
韩万钧眼中似有惊讶,缓缓说道:
“有这样的事吗?我记得让亲卫去与诸位汇合了啊。难道他们没有去?”
杨邺淡淡说道:
“亲卫队是来了,但镇国公本人不出现,岂能说得过去?岂能合乎法理?”
韩万钧则是轻叹一声道:
“杨首辅可不要误会啊,昨日我可不是不去,而是在去的路上,或许是舟车劳累太久,有些身体不适,故而就被先一步送回了府上,就担心诸位拜白等一场,这才让天狼卫快马加鞭赶至回报。是我没讲清楚,让首辅误会了。”
杨邺冷笑道:
“舟车劳累,偶感不适?镇国公今日看起来精神抖擞,可一点没有你说的劳累之态,这话是不是太过于应付了。”
韩万钧却笑道:
“只要说得过去不就是了?”
杨邺闻言,眼中精光大涨,正欲开口驳斥,但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宫门却渐渐打开,一众侍卫与太监迎了出来。
原来是卯时三刻到了!
杨邺回身看到宫门打开,又看了看满不在乎的韩万钧,终于是哼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向着宫中走去,韩万钧笑呵呵的走到另一侧武将为首的位置上,也开始带头向着宫中走去。
如今所有大臣,只有他一人腰配长刀,走在最前面,与杨邺并列,看起来十分扎眼。就连那些守在两侧的皇宫侍卫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到了他的刀上。
等到众人都走入太和殿后,按照顺序依次站好,韩万钧自然位列第一人,与杨邺并列,而上次能够与杨邺并列的,却还是王太师。
小太监缓步走入大殿,快速站好位置,扫视了下方一圈后,率先用尖锐的嗓子传旨道:
“陛下有令,杨首辅与镇国公无需跪拜,这是朕的特许。”
此话一出,朝臣都是有些哗然,但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议论什么,等到小太宣完旨意后,皇帝的随行太监终于高声道:
“陛下驾到!”
百官闻言都纷纷下跪参拜,而韩万钧则是旁若无人的站在那里,神色淡然,看不出心中所想,与他一般无二的就是杨邺了,他也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二人一左一右与后方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皇帝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缓步而行,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张龙椅前坐下,随后开始俯视百官,不过这一次,他的目光在站在左侧的杨邺身上多停留了几分,似乎在与那位老大人对视,反倒是他最在意的韩万钧,他并没有过多关注,只是轻轻扫过一眼。
“众卿平身。”
简单的四个字说完后,百官缓缓起身,他终于将目光放到了韩万钧身上,脸上的冷漠神色也换做了笑意,轻声道:
“得见镇国公归朝,朕心甚慰,这几日,镇国公一路舟车劳顿,应该很是辛苦吧,昨日回府上可曾休息好了?”
韩万钧缓缓开口道:
“启禀陛下,有陛下操心,老臣的身子骨还算结实,休息了一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皇帝微微颔首,随后沉声吩咐道:
“去给杨首辅和镇国公搬两张椅子来,以后朕有特许,他们二位可以在朝上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