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奇和李清照走陆路去往苏州,杨元奇特意避开了水路绕过湖州,这本是一条很平稳的水路,从临安走苕溪过湖州入太湖再到苏州。
杨元奇自己也搞不懂这会子是个什么心态,应该是不想一路凭吊,只想尽快去到苏州。王朝云的衣冠冢扯上朱勔,杨元奇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整个江南对朱勔的评价极低,苏州朱勔官职不大也不小,以承宣使(正四品)提举苏州供奉局,其借蔡京、梁师成等人的权势,以花石纲名义插手地方军政税赋,借机在当地残酷索取,江南已有民怨隐现。
……
苏州朱勔的住所在沧浪亭,这里是后来名震天下的苏州园林的起源之一。从这个住所杨元奇都能感觉到朱勔在苏州的得势,要知道,这个亭子起于苏舜钦,和欧阳修和范仲淹等人一辈人。这里曾经是士子们集聚清谈的场所。
杨元奇和李清照穿过园林去见朱勔,李清照对园林很着迷,景色和人往往是相辅相成,美景中华大地遍地都有,只有扯上典故和来历,游览时候才会多一份写意。不过现在他们两个心情都不是太好。
朱勔对杨元奇夫妇的到来又惊又喜,杨家在定边得势,杨元奇在开封和不少人交好,在定边两个人的曾打过的交道让朱勔对他极为忌惮。
朱勔在一处小院备好了酒,拱手说:“小杨大人难得到江南,今日携清照夫人来到我府上,令府中蓬荜生辉。敢问是叙旧还是公事相商?”
杨元奇回了一礼:“我从杭州来,去西湖走了一圈!”
朱勔一听就知道其来意,苏轼、王朝云和杨元奇的关系路人皆知,他既然说从那里过来,想是看到了王朝云的衣冠冢。
朱勔内心一喜,在他看来,无论他建这个衣冠冢的原因为何,这都是一份善缘。朱勔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杨元奇实在不想太过客套,说道:“不知朱大人何故建此衣冠冢,朝云夫人在清寨有归处,何以和苏先生分隔两地。再说,西湖游人如织扰她清净。”这是他想到拒绝此事的缘由。
朱勔面色微变,他以为自己这事做得漂亮,看杨元奇的意思竟是不愿。
朱勔说:“倒是我考虑欠佳,只是在开封得梁相提及朝云夫人,也说起当年他母亲出自杭州,又言她们曾经的关系,甚为思念。当日我就曾对梁相言建一衣冠冢以为谢恩,里面也未有朝云夫人的衣冠,杨老弟不必挂怀。”
朱勔不想多事,这个解释也合情理,加上他抬出梁师成,在他看来这不过小事,那里就一个墓碑,不过是为安梁师成的心,和他人无关就好。
杨元奇答:“按说我不该置喙,只是我和苏家渊源甚深,朝云夫人待我更如亲侄。当日我和清照在墓前宝石山抱朴道观借宿,清照就睡梦中遇朝云夫人,她说想回去陪苏老先生。朱大人,何不了却夫人心愿。让她安心留在清寨。”
朱勔这下面色变了,杨元奇说得再委婉,态度却很坚定,扯上神鬼之事,那就是要毁此冢。而且这个理由实在难以驳斥。
旁边李清照垂泪欲滴言:“每念梦中朝云夫人所述,心下难安。还望朱大人行个方便。”
朱勔面色沉下来:“杨老弟,在定边你我虽然有过误会,最后结果还是皆大欢喜。是否你我还有其他宿怨?”衣冠冢他已经立好反馈到开封,梁师成未有言语,那就是默认,这事如何能退?
杨元奇摇头:“非也!却是我夫人梦中有这一会。要是朱大人觉得有违意愿,此事涉及建拆银两,杨家加倍支付。”
这话朱勔更不爱听,他缺银子?!苏州他就良田万亩。
朱勔说:“小杨大人,李夫人,今日我备了好酒只为故旧。对于未先知会清寨苏家,我这里深表歉意,至于毁人衣冠冢,小杨大人觉得作为晚辈可以如此打扰她安宁?小杨大人和朝云夫人再熟悉,也没道理毁别人对她的纪念吧。”理就在这里,故旧之间彼此做点小事以为留念,实在不干你这个非直系亲属晚辈什么事?!
杨元奇拿起桌子上的酒壶一口饮完道:“今日在此给朱大人赔罪。我来之前也得苏迨和苏过先生的嘱托。纪念做点其他都行,衣冠冢毕竟算先人的后事。还未望大人三思。”
杨元奇从杭州直接过来,说他得苏家嘱托,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托辞,当然这个理由,朱勔也不会直接揭穿,杨元奇既然这么说,哪怕朱勔现在修书去定边问,结果也会是这个。
朱勔摇头:“如是我个人为之,就凭我和小杨大人还有令尊之间的共事之谊,今日这杯酒可以揭过。刚刚我也说过,我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朱勔也同样是托辞,这事根本在于他在讨好梁师成。同样,要杨元奇真去问梁师成,梁师成也只能认掉。别人投他所好帮他办事,虽然多少有点自行其是,但人就是这样,梁师成得护住这种人。
杨元奇这时候道:“朱大人,梁大人是有母亲,你觉得湖边墓是朝云夫人的好还是他母亲的更好?”
朱勔沉默良久,最后摇头。事情做了哪怕再起一个墓都行,实在没必要这么来。朱勔在江南得势无人敢惹,这也关乎他自己的地位。
朱勔道:“杨大人,何必如此。难道杨大人认为是我这个人不配?”
这才是杨元奇内心的答案,杨元奇没想到朱勔会如此凌厉,他是不肯退让了。
杨元奇说:“我在杭州待过一段时日。在我看来,朱大人和苏先生,两人在杭州所做之事,确实南辕北辙!”他也不打算退,人言可畏,有过今日他来苏州他就不能退,一退那这事就是他们同意了的,朱勔的所作所为苏家也包括他这个弟子是知道的,他们没有拒绝。
朱勔目光凝聚:“杨大人此话怎讲?”
杨元奇神色严肃:“江南当不得朱勔大人如此治政方式!”
朱勔哈哈大笑:“送客!请!”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