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穗城大学南门。
赵梅梅上午到单位露了个脸就搭车去跟虞晚碰面。
虞晚看她没骑自行车,问:“离得远吗?”
“不远,就在晓港公园。”
赵梅梅扫了眼虞晚裙边,配的带跟皮鞋,笑了笑,“走吧,搭公交车过去,可不敢让你走路。”
虞晚受不了跟人挤公交车,挤得裙摆全是褶皱,“我开车,你看地图指路。”
“真有能耐,才多久没见你就成了驾驶员,走走,我识路,我当活地图。”赵梅梅知道虞晚有辆京牌轿车,想不到她居然会开。
一上车,赵梅梅各种吹捧虞晚车技好,说女驾驶员有洋派头。
“什么时候空了教教我?我要学会开四轮洋车,定要叫家里人开开眼。”
虞晚扫一眼地图,该是没走错路,听到要当人师傅,委婉搪塞:“先去办正事,别的事后面再说。”
不多会儿,到了晓港公园。
虞晚停好车跟着赵梅梅去见所谓的“传法大师”。
进公园绕过一池湖水,只见百年榕树下扎了一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
赵梅梅踮脚望树下,“瞧,我们来晚了,都开始了。”
说着,回头拉起虞晚往人群里挤,边挤边喊:“让一让,同志,借个位。”
“麻烦挪一挪脚,同志,麻烦你往左边去点。”
一声麻烦一声劳驾,硬挤出两个前排位,虞晚才扯回裙摆站稳身形,赵梅梅就搡她胳膊,“快看快看。”
视线越过前排自带座位的一圈人,落到四米远的中间空地,方形空地正中间坐着名年轻男同志,抬举双手,摆成个少口字旁的叩。指挥他的是个年纪稍长的半秃男人。
半秃男人带副蛤蟆眼镜,主任科长打扮,上下端比手势像在拽弄坐着的男同志,跟木偶戏差不多。
“起。”
“闭眼——”
“放松——”
“这是在做什么?”虞晚偏头跟赵梅梅嘀咕。
“这是师傅在传法功,跟着练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赵梅梅小声解释:“你不是碰了晦气?跟这位师傅学个一招半式,什么妖邪怪气都得靠边站。”
虞晚以为赵梅梅是在开玩笑,细看她神色又不像。
“怎么?不相信?”
赵梅梅同她对视,“我妈她们就跟着宝胜师傅练功健体,真有效果我才带你来,换作别人,我才懒得费功夫。”
“听起来跟军体拳有异曲同工之妙。”虞晚尴尬笑笑,感觉像后世传的……
她接受不了这种洗脑式木偶戏,加上梦见什么老太太本来就是胡诌的,于是说:“我课业忙,每天抽不出时间来这学功法,今天费你时间,趁现在还有空,跟我去一趟粮食局家属院。”
赵梅梅瞧得认真,听到说要去婆家,回过眼正要问,又听虞晚讲:“后天是重阳节,我带了些节礼要给舅舅舅妈。”
没看完大师传功法的表演,两人转道去了粮食局家属院。
车停在楼下空地,虞晚开后备箱取出两盒点心,赵梅梅看她俩手不得空,先上了楼,敲门喊人:“妈,开门,我是梅梅。”
屋里,郭大夫人正在听电台节目,听到小儿媳的声音,走去外间开门。
门一拉开,“梅梅。”
后瞥见还有一人。
郭大夫人纳闷:“你俩怎么走到一块?路上赶巧碰到了?”
“哪有那么巧,我跟小虞去了趟晓港公园,想着还有时间,过来看一下您。”
赵梅梅说着话往屋里走,回头帮忙接虞晚手里的点心,“这是小虞给你们带的重阳礼。”
“她这人真是客气,回回上门都是左提右拎的。”
虞晚跟着进屋,“舅妈。”喊过人,她绕坐到沙发上,同样笑眯眯的,“重阳节当天会有人送大闸蟹过来,到时候请大家都尝尝鲜。”
“唷,还有螃蟹呢。”郭大夫人拧小收音机音量,端起桌上茶壶分出两盅武夷茶,一盅摆在儿媳跟前,一盅递给虞晚,“可惜,这两天你大舅犯了痛风,最近都吃不得这些水产品。
我又不大爱剪挑这些带壳的货,弄来弄去没多少肉,怪麻烦的。”
“麻烦什么?前几天跟娘家嫂子去泮溪酒家吃蟹黄面,滋味好得不得了。”
赵梅梅心嫌婆婆不会说话,人家敬她三分她还真摆上谱,真是狗肉上不得台盘,受不得人敬。“你跟爸不爱吃螃蟹,我算是有了口福。”
虞晚端起茶盅轻吹,两眼浮在茶汤上,睃着舅妈,人还是那张笑脸,“今天来是有件事想问舅妈,你是家里长辈,知道的比我这个晚辈多。”
不等郭大夫人开口,她放下茶盅,“近些天,我夜里总睡不好觉,想问茂先生是从哪请来的能人异士,劳请他替我解梦。”
“年轻人哪有睡不好的觉,左右不过是缺少锻炼。”郭大夫人盯着虞晚那张好脸,“你啊,平日里多活动活动,白日累一累,夜里自然就好睡。”
“哪跟哪啊?小虞真做了个怪梦。”赵梅梅插话,“梦到的好像是卢老夫人。”
说着,赵梅梅话音渐弱,眼睛直勾勾盯着白墙上的相框,“……她出来了。”
虞晚顺着她的目光,视线落到白墙上,墙上挂着几幅玻璃相框,柜子上有两盆盆景。
“什么出来了?”郭大夫人跟着回头看,螺钿柚木柜上的文竹碧绿如洗,墨菊正盛,没瞧见什么异常。
“啊——”
赵梅梅突然一声尖叫,惊得郭大夫人一哆嗦,虞晚也是一个冷颤。
“叫什么?什么出来了?大白天神神叨叨的。”郭大夫人抚住胸脯镇定心神,训斥小儿媳,“有什么事讲清楚,一惊一乍像什么话。”
“照片,她的照片!”
赵梅梅指着柜子,嗓门大得炸耳朵,虞晚目露疑色,“谁的照片?”
“卢老夫人!”
说完,看两人仍是满脸疑云,赵梅梅重申:“你不是说梦到裹脚女人?她的照片就夹在右边最小相框里,刚刚从夹层里掉了出来!”
“掉在哪?”郭大夫人滚着眼珠上下搜寻。
“柜子下头。”
赵梅梅指着那盆墨菊,郭大夫人要过去瞧,虞晚先起身去瞄柜子缝,柜子贴着墙,看不真切,伸手推开柜子一角,夹在背面的相片掉落地面。
她伸脚勾出,拾起相片看到是一对新人成婚跟亲友的合照留念。
相片有些年头。
立在楼梯中间的新人,男的西式燕尾服,胸戴礼花,油头,鼻梁架副水晶眼镜。女的是老式旧朝软缎长裙,手捧一束玫瑰,烫过的卷发盖一圈白头纱,外戴珠冠花环压耳朵两侧。
再要细看,被郭大夫人一把夺过,“原来在这,我说怎么少了一张相片,还当是丢了。”
被儿媳盯着,意识到行为过激,郭大夫人找补:“看来是三伏天晒书晒老物件那会弄混淆,你大舅还不知道,要知道该说我办事不尽心。”
念过一句,再把小儿媳剜一眼,“梅梅也是,都是当妈的人,做事半点不稳重,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
“化土成灰几十年的仙人能把你吃了不成?”说着,郭大夫人拉开抽屉。
“这可比吃吓人,愣不丁窜出来打突袭,吓出心脏病怎么得了?”赵梅梅凝重脸色,很是不赞同婆婆的话,她端起茶盅抿了口热茶,暖流进了肚皮好受些又说:“妈,我看还得请茂先生上门一趟,那宅子我总觉得不干净,白日看着景色宜人,到了夜里渗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