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几乎要把电子钟跳动的数字当成某种永恒的背景音时,隔离室门外传来了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声响。
没有守卫习惯性的沉重步伐和通讯器里冰冷的指令确认。是一阵略显急促、带着点小雀跃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前。接着是两声轻轻的、带着试探性的敲门声。
“笃笃笃。”
我的心跳,在那瞬间,似乎停滞了一下。输入密码的清脆电子音响起,合金门滑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小小的、穿着洗得发白的实验室助理白大褂的身影,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挤了进来。
她那头有些蓬乱的棕色卷发似乎刚匆忙整理过,但还是不听话地翘着几缕。脸上依旧戴着一副显大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室内的强光下习惯性地眯了一下,随即迅速适应,像两颗明亮的星辰,瞬间锁定了我,然后弯成了愉悦的月牙儿。
“呼…… 我来了!”她像只轻盈的小鹿,几步就蹦到了我的床边,语气里带着熟悉的抱怨腔调,却没有半点抱怨的情绪,反而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惊喜,“嘿!他们终于松口啦!我可求了叶枭好几天三天!说尽了好话才拿到临时权限卡!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哦!”
是墨墨。
看到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仿佛能融化金属的真诚笑容,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不是身体的累,而是精神上某种长期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的疲惫。我尝试扯动嘴角想回应一个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最终只形成了一个扭曲而尴尬的表情。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嘶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墨墨……你怎么……来了?伤……”
“来看你啊!伤早没事了,不疼的……”
墨墨在硬板床边沿找了个地方坐下,小短腿悬空晃悠着,完全无视这冰冷房间里无形的压抑氛围。她仔细地打量着我,从头到脚,目光像是扫描仪,“哇!精神看起来真的好多啦!前两天听说你被灰蛇他们抬回来的时候,整个胳膊……”
她下意识地用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弧度,做了个夸张的“哇噢”表情,但随即用力甩了甩脑袋,好像要把什么不好的画面驱散,“呸呸呸!不说那些!现在呢?他们还在抽你的血化验呀?一天抽好几管吧?疼吗……”
她的小嘴喋喋不休,连珠炮似的:“我跟你说,那帮穿‘套套装’的(她模仿着全身防护服的模样,做了个夸张缩脖子的动作),贼可怕!每次路过他们实验室,感觉跟路过什么病毒库一样!他们是不是特别紧张你这只手?”
她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覆盖在薄毯下的左臂。
看着她鲜活的样子,听着她毫无心机的叽叽喳喳,连日来积压在心口的、如同铁锈般沉重的冰冷和麻木,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股混合着酸涩和微暖的气息涌了上来。我费力地点点头,动作很轻微,眼神里多了些生气:“嗯……检查……抽血……打针……吃药……吃饭……睡觉……” 我用最简单的词汇,描述着我的日常,声音依旧沙哑。
墨墨皱起了小鼻子,仿佛亲身感受到了那份枯燥和痛苦:“哎…… 听着就好累好烦啊!”
她突然想起什么,狡黠地眨了眨眼,一只手神秘兮兮地摸向自己白大褂的口袋,“不过嘛……我知道你肯定无聊透顶啦!当当当当!” 她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小心地掏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盒。
那盒子里,赫然是一只色彩斑斓、姿态舒展的蝴蝶标本!它被极其精巧地固定在一片白色软木板上,纤细的触须、艳丽的翅膀上带着闪光鳞粉的蓝紫色斑纹都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却又被永远定格在了生命最绚烂的瞬间。在只有惨白灯光的人工囚笼里,这抹自然造化的生动色彩,带着来自外界的、鲜活的生命气息,狠狠地撞进了我的视网膜。
“实验室新收了一批昆虫标本,处理归档的时候我可小心啦,就想办法给你带了一个最漂亮的!”
墨墨献宝似的把小盒子塞到我手里,眼睛里闪烁着分享秘密的得意光芒,“漂亮吧?就放你床头,好歹有点颜色看看,总比对着光秃秃的墙发呆强!”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冰冷的塑料外壳接触掌心,里面那抹绚烂的蓝紫色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意。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划过盒子表面,隔着透明塑料,仿佛能触摸到那早已凝固的华丽翅翼。一股带着陈旧纸页和淡淡樟脑的特殊气味钻入鼻腔,是标本盒特有的味道。这种气味,在这种时候,反而成为了一种奇异的抚慰。
“不对,墨墨,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墨墨呆愣了一下,一时间笑的前俯后仰的:“我一直话就很多啊!只是你没听我说过罢了……”
“对不起我……”
我喉咙有些发紧,干涩地吐出两个字,目光却无法从那抹蓝紫上移开。。
“客气啥!”
墨墨笑着摆摆手,动作间带着一丝男孩气,“哦,对了对了!”她似乎还有更大的惊喜,又从另一个深口袋里摸索着,这次掏出来的是一个金属易拉罐!罐身冰凉,边缘还有些许水汽凝结。
橘子汽水!
“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