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明看到这情形,便将掌中凝聚的归元真气散去,放开按在青石上的手掌,站直身子随手掸了掸袍子沾的灰,目光沉肃地望向下方那条通道。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催动体内真气在周身流转形成防护,以应对可能潜伏的危机,接着抬起脚,顺着那陡直的石阶一步一步谨慎地往下走。
台阶两旁的岩壁又湿又凉,手摸上去全是滑溜溜的苔藓,这条通道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阴冷气息,其中还混合着隐约的血腥与腐烂气味,越向深处走去,这股味道就越发刺鼻强烈。
大概过了半炷香工夫,张明明终于停住了步伐。面前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露出他早先以神念探测到的那片广阔地下洞穴。
这处地下区域方圆约数百丈,头顶垂挂着数不清的钟乳石,石尖不断滴落透明的水珠,“滴答、滴答”的轻响在空寂的洞穴里反复回荡,衬托得四周分外冷清。
洞穴正中央,直立着一座直径近百米的漆黑祭坛,整个祭坛由一种未知的黑曜石垒砌而成,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暗红色的符文,那些纹路之间隐约有微弱红光流动,仿佛某种远古封印仍在持续运作。
祭坛之上,十八条堪比成人手臂粗细的寒铁锁链自顶端岩层垂直落下,链身遍布斑斑锈迹,却依然泛出冷硬的金属光泽,它们紧紧缠绕着一道瘦削的人影。
“咯咯……小东西,你到底还是来啦!”
一道清脆中带着娇媚的笑声蓦地在空旷地下响起,语调懒散而又含着几分戏弄,好似爱侣呢喃,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森寒。
被铁链捆缚的女子徐徐仰起脸,她的双眼并非血红,而是深潭般的暗紫色,瞳孔四周环绕着淡淡紫雾,她兴致勃勃地端详站在下方的张明明,红唇微动,话音里带着调侃:
“怎样?难道是被姐姐这张脸迷晕了头,心急火燎地跑下来找我?”
张明明没有回话,面容仍维持着严肃神情,只是移动双脚,慢慢地踱到祭坛边缘。
他并未靠得太前,始终留出安全的间隔,眼神锐利地仔细打量祭坛上的女子。她身穿一袭拖地的暗紫色长裙,裙面上绣着繁复的幽暗花纹,犹如黑夜中悄然绽放的冥界之花,乌黑长发如同瀑布般披散,发间别着一枚银色月牙状的头饰,随她动作轻轻摇摆。
此时,女子身上散出的阴寒之感愈发清晰,那种冰冷并非普通低温,而是源于魂魄深处的森然,似乎能将人的气血与神魂都冻结住。
除此以外,空气里还飘荡着一丝极淡却刺鼻的血腥气,虽然微弱,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
这些表现,确实和传闻里“魔”的某些特征有点相像,可张明明仔细感应良久,却始终未能从这女子身上察觉那种应有的汹涌魔气。
按照仙界古书所载,“魔”是自魔界混沌能量中孕育的生灵,其本质跟仙、人、妖全然不同。
魔只要现身,必定伴随着浓郁得无法化开的滔天魔气,那气息冰寒、暴烈、嗜杀,充满摧毁一切的意念,即便是再强的结界与封印,也只能暂时限制魔的行动,完全无法遮蔽其独有的魔气——这正是魔最根本、最无法仿造的特征。
但眼前这位女子,尽管周身散发阴冷嗜血之意,却偏偏不见那标志性的魔气。
张明明轻轻皱起眉头,脑中飞速转动念头,联系自己前世在仙界的阅历与知识,迅速推断出三种解释。
第一种解释,是这女子体内的魔气被这座封魔塔的阵法与祭坛上的寒铁锁链共同压制住了。毕竟封魔山原本便是为镇封魔物所建,或许具备独特方法能隔绝魔气外泄。
第二种解释,是这女子并非真魔,而是修习了某种极其阴邪霸道的魔道功法,导致自身气质变得阴寒嗜血,因此被误判为魔,遭到封印。
而最后一种解释,则是这女子乃人与魔结合所生后代,具备半人半魔的独特血统。
这类血脉既传承了魔的阴冷与战斗能力,又保留了人的理智与外形,身上或许没有纯粹魔气,但会带着近似魔的能量波动。
但很快,张明明就摇了下头,直接将第一种解释否定。
他前世见识过诸多封魔山以及镇魔阵法,深知魔气实为魔的本源力量,如同修士的真元、武者的内劲一样,与魔的躯体密不可分,除非彻底毁掉魔的本源,否则根本不可能被完全压制或隐藏。
封魔山的阵法就算再强,也只能封锁魔的行动,绝无可能将其本源魔气压制到如此点滴不露的程度。
这样看来,就只剩下后面两种解释:要么这女子是人族修士,修炼了禁忌的魔功;要么她就是半人半魔的血脉继承者。
但不论属于哪一种,都足以说明这女子在被镇压之前,实力绝对非同小可。
想想看,她已被囚禁在这地下洞穴整整一千八百年!普通修士哪怕寿命再长,被这样镇压千年之久,也早已生命力枯竭,化作一捧尘土,可眼前这女子不但毫无衰弱痕迹,反而面容红润,双目有神,精神饱满得犹如正值巅峰年华,这等深厚的根基与强悍的实力,确实让人震惊。
张明明心下不由感叹,如果他还是前世那位名震仙界的玄宸天王,具备仙帝之下无人能敌的恐怖修为,面对眼前这个仅仅天魔级别的女子,自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就算她天资卓越,身负特殊血脉,在绝对的实力落差面前,也渺小得如同虫蚁。
毕竟前世的他,离那至高无上的仙帝尊位,仅仅只差最后一步。
但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往日那个纵横天下的玄宸天王了。
他如今的身体只是凡界肉身,修为也只到无相境顶峰,虽然神魂力量因前世积淀恢复到了红尘仙巅峰层次,但面对这种被封印千年却依旧深浅难测的存在,还是感到有些吃力。
正因如此,此时的他必须格外警惕,每一个举动都要反复权衡,绝不能有任何疏忽。
没人能确定,这座封魔山的阵法经历了一千八百年时光消磨,是否还能完全困住眼前这名女子;更不清楚,这女子是否还隐藏着某些外人不知的厉害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