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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文武百官愣神的时候,陈庆面色深沉地一揖到底。

“方才蒙尚书说股票交易所中人满为患,微臣断定,此中必然不乏朝中奸佞之爪牙。”

“恳请陛下立即派遣卫戍军,前往交易所将他们绳之以法!”

“人心似铁,国法如炉。”

“严刑拷打之下,微臣相信他们一定会交代出幕后主使。”

陈庆直起身,肃然地说:“治病要治本,刨树要刨根。”

“不如此,无法祛除股市之顽疾。”

“不如此,不足以平百官商贾心中之忿。”

“请陛下恩准。”

嬴政差点笑了出来。

他要是真一查到底,麒麟殿内的臣子多半都难逃干系!

“陈卿言之有理。”

“寡人……”

“陛下不可!”

不出所料,蒙毅率先发声。

“京畿承平已久,卫戍军大举出动,恐怕民间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此事急不得,可由刑部派出密探暗中查访,仔细甄别后再行处置。”

宁腾手持笏板站了出来:“微臣附议。”

“皇家银行与交易所两座大楼靡耗物料甚巨,而今初入正途,市场欣欣向荣,来之殊为不易。”

“一旦派出卫戍军大肆索拿商贾,势必人人自危,避之不及。”

“之前皇家所有的投入全部都化为乌有。”

“请陛下三思。”

众臣见状,纷纷附议。

嬴政似笑非笑。

陈庆的这一招真是厉害,轻而易举就逆转了朝中的局势。

“陛下,重病需下猛药。”

“趁着股市尚未病入膏肓,此时出手还来得及。”

“奸佞的爪牙就藏在交易所,卫戍军出马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庆面色凛然地说道。

“住口!”

“雷侯你身为内务府府令,岂能置皇家利益于不顾?”

“万一败坏了当前的大好局势,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蒙毅厉声驳斥。

陈庆冷笑:“诸位同僚弹劾本侯懈怠渎职,致使股价飞涨,影响了社稷民生。”

“祸根我已经指出来了,连犯事者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蒙尚书为何一直阻挠?”

“莫非朝中的奸佞就是你?”

“股价飞涨,可有你一份功劳?”

蒙毅脸色大变:“雷侯你不要血口喷人!”

“老夫一心奉公,赤诚无私,岂会做出这等事!”

陈庆微微摇头。

你干的那点破事儿当我不知道?

偷偷跑去巴老夫人府上拜会。

先摸清了煤矿开采的底细,得知众多豪商前来洽谈采购煤炭之后,回头立刻大举买入巴氏矿业的股票。

非但如此,你还以股东的名义,要求蒙家派遣族人入驻煤矿,打算偷师学艺。

朝中的同僚哪一个骂我的时候都没少骂,买陈氏商号的股票又都没少买。

你们最近都赚了不少吧?

“蒙卿世代为大秦效力,忠正耿直,寡人深信之。”

“陈卿,不得凭空栽赃诬陷,否则寡人要治你的罪。”

嬴政淡淡地说道。

“多谢陛下信重。”

“老臣……”

蒙毅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感动至深,眼眶微微发红。

陈庆嗤之以鼻。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下显然不到蒙家谢幕的时候。

“微臣驽钝愚鲁,苦思多日,依旧想不出良策来调控股市。”

“然而世情瞬息万变,一时不察即会生出大祸。”

“既然如此……”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妨将股票交易所托付他人,或许可解今日危局。”

嬴政投来诧异的目光,殿中群臣更是不敢置信。

“民部统筹朝廷钱粮,账目繁复,事务多且杂。”

“陶尚书励精图治,勤勤恳恳,这些年从未出过差错。”

“不如将股票交易所暂且交由民部托管。”

“微臣……实在有心无力。”

陶淳愕然失神,恍然间不知身在何处。

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

我说什么了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

嬴政以为自己先前为蒙毅站台,伤了陈庆的心,不由出言安慰:“陈卿不可灰心丧气。你博学多才,智谋出众。”

“况且股市失控仅是一时之急,妨害不到社稷安危。”

陈庆回头扫视了一圈,黯然地说:“微臣再请派出卫戍军,缉拿奸佞爪牙。”

嬴政立时语塞。

朝中的百官都被查办了,谁替寡人署理朝政?

“陛下,雷侯所言有理。”

“能者上,优者奖,庸者下,劣者汰,内务府将之奉为圭臬。”

“雷侯既然难担重任,由民部接手顺理成章。”

蒙毅士气大涨,中气十足地劝谏。

宁腾犹豫再三,小声说:“微臣附议。陶尚书精明果决,或许能平息当前事态。”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陶淳下意识地推拒:“微臣才疏学浅,恐难胜任。况且股票交易所乃雷侯一手打造,民部贸然接任,万一疏忽大意出了差错……”

蒙毅鼓励道:“陶尚书何必自谦?”

“天下钱粮税赋你都管得来,区区一间股票交易所自然不在话下。”

宁腾笑着说:“陶尚书就别推脱了。”

“成与不成,总得先试试吧。”

陶淳充耳不闻,作揖行礼:“恳请陛下另选贤能,微臣着实难以胜任。”

嬴政不禁生出几分火气。

你们把朝政当成儿戏吗?

一个要撂挑子,一个就死活不肯接任。

“陶尚书可以先行熟悉数日,待明晰状况后,再全盘接手。”

“本侯既然要将股票交易所托付给民部,定然会全力协助,你无需担忧。”

嬴政烦躁地摆摆手:“就如陈卿所言。”

“股票交易所暂且交托民部管辖。”

“陶卿,切勿辜负寡人之托!”

他心中的疑惑盘亘不去。

陈庆绝不会是什么心灰意冷,他分明有着自己的算盘。

就算强硬留下他,之后也会想方设法推脱。

难道……

嬴政深深地看了陈庆一眼,宣布退朝。

众臣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喜形于色。

百官齐心协力,终于取得了一场破天荒的大胜!

陈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连股票交易所的管辖权都交了出来!

蒙毅昂首挺胸,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色。

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在陛下面前污蔑老夫!

君臣相佐数十年,情谊之深厚,岂是你能揣度的?

“雷侯,还愣着干什么?”

“莫非不甘心?”

蒙毅得意洋洋地笑道。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蒙尚书,这下你如意了?”

陈庆冷淡地回答。

“当然!”

“非但是如意,简直是身心舒畅。”

蒙毅一朝得势,恨不得将往日的宿仇旧怨连本带利讨还。

“雷侯,不是老夫托大。”

“众怒难犯,这道理你都不懂吗?”

他用眼神示意着还未散去的同僚,好像在说:陛下再怎么宠信你,也不会因为你一人而寒了满朝文武的心。

“众怒难犯?”

“受教了。”

陈庆拱拱手,快步向殿外走去。

蒙毅见到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大好。

“诸位,今日可有闲暇?”

“陶尚书接管股票交易所,乃难得的喜事。”

“吾等为其设宴庆贺如何?”

陶淳苦笑着说:“不必了。”

“陶尚书为何推拒,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麒麟殿门口,百官欢喜雀跃,把陶淳围在中间异口同声地戏谑打趣。

陈庆走出了老远,直到坐上马车才松了口气。

“娘的,差点绷不住了。”

他脸上的颓废哀愁之色瞬间散去,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

“这群贪鄙之辈比我想象的还心急。”

“股市暴跌近在眼前。”

“说不得要麻烦陶淳顶在前面了。”

他掀开帘幕往恢弘壮丽的咸阳宫内看了一眼,吩咐车夫:“走吧,去北坂宫。”

今日群情激奋,要抢占股票交易所主导权的是你们。

来日哭爹喊娘,一个个恨不得叫我祖宗,要把我请回来的一定还是你们。

真期待啊!

——

接连数日,陈庆深居简出,消失在朝野的视线之中。

他一边安排嬴诗曼和扶苏慢慢抛售股票,一边让他们派人大肆放出利好消息。

冶铁司兴建新高炉的进度随着农忙结束,骤然加快。

繁忙的车马川流不息,高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拔高。

这也导致皇家钢铁的股价居高不下,扶摇直上。

最离谱的陈氏化工,因为占了‘盐业’‘矿业’的概念,又有陈庆这个内务府府令和嬴诗曼这个太子胞妹站台,股价一度突破至一千贯。

虽然曾短期滑落,但不久之后就重新站稳千贯的关口。

“夫人,如今市面上抵押的房契、田契、各类物业数不胜数。”

“你多挑些合适的,尽管买下来。”

嬴诗曼一边帮陈庆整理衣冠一边点头:“还用得着你说,我早就在做了,顺便帮我皇兄也买了些。”

“夫君,股价真的会暴跌吗?”

“咱们家的商号怎么办?”

“有没有办法逃过此次风波?”

她为此忧心了数日,忍不住再次问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夫人是舍不得大秦第一商号的名望?”

陈庆禁不住发笑:“你觉得咱们家的产业真的值那么多钱?”

嬴诗曼傲然地说:“当之无愧!”

“哈哈。”

“夫人呐。”

陈庆温和地劝说道:“你在交易所宣称的那些产业,如今可曾落实了?”

“陈氏化工至今没产出一粒盐,也没开采过一座矿山。”

嬴诗曼不服气地说:“已经在筹备中了。”

“是呀。”

“正在筹备,股价千贯,你觉得合理吗?”

陈庆扶住她的双肩:“当下交通不便,信息闭塞。”

“什么盐业、矿业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别人既看不见也摸不着。”

“他们愿意拿出大笔钱财来购买咱们家的股票,无非是看重你我的身份。”

“换言之,股市就是名望、权势的变现工具。”

“他们相信咱们可以做得到,所以愿意投入重金博一个未来。”

“朝中百官群情激奋,无非想要抢夺股票交易所这个变现工具。”

他微笑着说:“你我加起来,变现了上千万贯。蒙毅那老贼的名头,换个七八百万贯不过分吧?”

“宁腾是京畿的地头蛇,少说也得有个五百万贯。”

“泼天的财富唾手可得,谁不想呀?”

嬴诗曼气鼓鼓地说:“那你还把交易所托付给民部?”

“诶,夫人有所不知。”

陈庆笑嘻嘻地说:“当前股市的火热就是在讲故事。”

“谁的权势大,信的人就多。讲的故事生动出色,就能换来大笔钱财。”

“可有一天世人发现故事仅仅是故事,它变不成现实怎么办?”

“万丈高楼轰然倾塌!”

“不知多少人要粉身碎骨呀!”

嬴诗曼心惊肉跳:“你总是在做这种事情,我劝一千遍一万遍,你也死不悔改。”

陈庆爱怜地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我来做总好过你皇兄来做。”

“为夫这回要大开杀戒,为你皇兄踏平前方的一切艰难险阻!”

他长笑两声,冲着外面喊道:“芷茵,你梳洗好了没有?”

“咱们去见你的旧时之友!”

“夫人,你照我教你的去做,无论谁登门拜访,都说我不在。”

嬴诗曼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

你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回都要出门躲避,可见情势之险恶。

对朝臣大开杀戒是那么容易的吗?

她不禁想起陈庆时常念叨要‘摆烂’了,当个安乐富家翁,吃她的软饭。

“真如此就好了。”

嬴诗曼黯然叹了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

渭河之南,内务府一处闲置的宅院。

暖洋洋的太阳晒得人眯起了眼睛,墙根下一堆人酒足饭饱,尽情地说笑哄闹。

这里是咸阳!

他们回家了!

天高云阔,风和日丽,连拂面的轻风都带着清新怡人的气息。

门外传来几声响动。

王芷茵迫不及待提着酒菜冲了进来。

“柳四,伍九儿,孔大个!”

“本公子来看你们啦!”

倚墙晒太阳的游侠儿迅速起身,兴奋地上前行礼。

“王公子!”

“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我等有礼了!”

王芷茵情绪高昂:“怎么一个个像逃难回来似的?路上吃了许多苦吧?”

“咦,怎么就你们几个?”

“其他人呢?”

“王公子到访,还不出来见礼?”

“不想领赏钱了吗?”

游侠儿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她身后的陈庆。

“芷茵。”

“就他们这些人,余者……不复归,折在途中了。”

陈庆感慨万千地说道。

史书中常见到的一些词汇,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知道其中的沉重。

‘岁大饥,人相食’‘一去万里,不复归’

“你说什么?”

王芷茵霎时间愣在原地,怔怔地打量着眼前仅剩的几个昔日旧友。

“孔大个呢?”

“他身板那么结实,能徒手格毙恶狼,他怎么没回来?”

游侠儿垂头不语。

有人小声说:“孔大个为吾等开路,不幸遭毒虫咬伤。身体时冷时热,意识混沌。熬了三四天,人就不行了。”

王芷茵摇了摇头:“伍九儿呢?他那么机灵,鬼点子最多。他去哪儿了?”

游侠儿回道:“我等遭遇蛮邦刁难勒索,小九儿想趁夜偷偷打开关门。一不小心失了手……被蛮夷格杀。”

王芷茵不忍心去清点人数,又无法按捺下心中的悲痛。

“就回来了这么多?”

游侠儿抬起头:“屋里还躺着两个,一回咸阳就病倒了。幸亏雷侯安排了郎中诊治,病况已经安稳下来了。”

王芷茵惶急地回过头:“陈庆,怎么会这样?”

陈庆无法作答,轻轻叹了口气。

“你先与他们叙叙旧。”

“带回来的身毒人在哪里,我去看看。”

一名游侠儿迅速做出请的手势:“侯爷,在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