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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貂蝉而言,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长达半年的亡命奔逃,精神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欲断,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早已超越了肉体的极限。

如今,骤然置身于安全的壁垒之内,她一直强撑着的意志终于土崩瓦解,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昏沉。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周围环境,便头一歪,陷入了昏睡之中。

这一睡,便是整整两天两夜。

没有噩梦惊扰,没有骤然惊醒,只有深沉如渊的寂静,将她的意识完全吞没。

仿佛要将这半年来亏欠的、被恐惧与颠沛剥夺的所有安眠,一次性彻底补偿回来。

直到第三日午后,温煦的日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她才缓缓苏醒。

意识初回,带着几分茫然的恍惚。

这里是……南越?

安全了?

这个认知如同暖流,缓慢地浸润着她几乎冻僵的心田。

“小妹,醒了吗?快洗洗身子,清爽一下,我带你去用些膳食!”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爽利的女声,沐悠悠的声音带着阳光般的活力,与这安宁的午后格外相称。

貂蝉连忙应了一声:“醒了,有劳姐姐等候。”

她挣扎着坐起身,锦被滑落,下意识地低头审视自己。

这一看,脸颊不禁微微发烫,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身上的衣物,已经被人换成了干净的,但是头发黏连成缕,贴在颈侧,油腻不堪。

自己此刻是何等的狼狈形秽,与这整洁雅致的居所格格不入。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你洗得舒舒服服的,焕然一新!”

沐悠悠将她引至王府内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中花木扶疏,奇石点缀,中心是一方青石砌就的水池,池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水汽氤氲,带着淡淡的花瓣与药草清香。

几名衣着素净的侍女早已侍立在旁,手中捧着崭新衣裙,棉布浴巾。

沐悠悠示意她们上前服侍,自己则寻了张藤椅坐下,姿态闲适,以免貂蝉初来乍到感到不适。

温热的水流漫过身体,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意。

侍女们动作轻柔而熟练,当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离开身体,露出底下苍白瘦削,有些许伤痕的肌肤,貂蝉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并非因为寒冷,而是一种长久暴露在危险与屈辱下,骤然获得安全后,反而生出的羞耻与脆弱。

当清水一遍遍淋下,冲去污浊,露出原本细腻光泽的肌肤时,貂蝉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

这不仅仅是身体的清洁,更仿佛是一种灵魂上的涤荡,将那一路的风霜、血泪、恐惧与绝望,都暂且冲刷而去,留下片刻的空白与宁静。

沐悠悠坐在一旁,手肘支着扶手,托着腮,轻声问道。

“妹妹,随军千里逃亡,一路刀光剑影,追兵如影随形……你……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貂蝉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溯那段不堪回首的旅程。

最终,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水波随着她的动作荡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怕……怎能不怕?夜里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都会惊得魂不附体,紧紧抱住霸儿,连呼吸都要屏住。”

“可是……害怕又能如何呢?乱世之中,柔弱即是原罪,霸儿是夫君……是他唯一的骨血了。”

“若是我保不住他,让吕氏绝了后,那我…九泉之下,亦难瞑目啊!”

这话语很轻,却字字千钧,承载着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在绝境中全部的生命重量与信念支撑。

沐悠悠听得心中震动,不由叹道:“我还真是佩服你,居然真能坚持下来。对了……”

“我们女人,每个月不都有那么几天……会身子不便,腹痛难忍,还会……嗯……流血吗?”

“你路上那般辛苦颠簸,缺衣少食的,是怎么熬过来的?”

貂蝉苍白的面颊飞起一丝红晕,随即眼角便不受控制地滑落几颗泪珠,混入身前的池水之中,消失不见。

“路上莫说汤药暖腹,便是连一口热水都时常奢求,只能硬撑着,那滋味,确是难熬。”

“可是……与我一同南下的曹氏,还有严氏,她们……她们都没能撑过来。”

“相比之下,我能活着,霸儿能活着,已是苍天垂怜,不幸中的万幸……我这点苦楚,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忽然猛地睁开眼,泪水涟涟地望向沐悠悠。

“姐姐!我不知道……不知道南越王会不会……会不会愿意冒险去救我夫君……那张燕指名道姓,非要大王亲自北上谈判才肯放人!”

“您是大王的枕边人,他一定会听您的劝谏!”

“姐姐,看在我们都是女人的份上,明白我这为人妻、为人母的心,一定要在大王面前,替我们母子,替奉先,美言几句!求求您了!”

说着,她竟不顾身在水中,挣扎着想要起身向沐悠悠行大礼。

沐悠悠吓了一跳,慌忙从藤椅上站起,连连摆手,又羞又急地解释道。

“不不不!妹妹你万万不可如此!你误会了!我可不是王妃!”

“不敢当此称呼,你千万别认错了人!”

“不过你尽管放心!南越王乃是重情重义、一诺千金之人!”

“他绝不会对吕将军的危难坐视不理!你且安心在此休养,恢复元气,等待消息便是。我相信,大王定会竭力营救吕将军!”

貂蝉闻言,知道自己情急之下闹了误会,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窘迫红晕,如同雪地上绽开的红梅。

但听到沐悠悠坚决的答复,她心中那块自冰冷沉重的大石,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入些许微光与暖意。

这半年来,她第一次,嘴角露出了一个轻松与希冀的笑容。

尽管眼中还噙着泪水,但这昙花一现的笑靥,仿佛漫长严冬后,冰封湖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