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喜气洋洋感染着每一个京城百姓,人人都在八卦这些新婚的公子小姐们是如何的门当户对,豪华奢侈的嫁妆彩礼又如何令人咋舌。至于即将成为大渊新的国母的相府千金,那更是京城姑娘们人人羡慕的对象,捎带着女校的学生都变得高人一等起来,成了京城媒婆们握在手上不肯轻易放松的“资源”。
只有城西永乐坊的一处民宅似乎丝毫不为这份喜庆所动,每日紧闭大门,也不与周遭邻里交往,显得十分异常。
李秉信每日白天依旧在国宾馆出现,也不与除礼部官员外的任何人打交道,看上去正常无比,可一到晚上,他便避开耳目,悄悄出现在这一处民宅之中。
“保臣,咱们的人都到齐了吗?”
“都齐了,五十名勇士,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汉子!”
“那人的情况也都摸清了?”
“殿下放心,都摸的一清二楚。确定那天他也会去,等他回家的路上就是咱们动手的时机!”
“好!抓到人你们就立刻出城,一刻都不要耽搁!这是元震给的兵部过所,凭此物就可在大渊境内通行无阻不受盘查,还能随意调用驿站的马!院子里的物件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只要你们伪装的好,这一路上就不会有什么盘查;即便遇上不开眼之人,只要不是大军就没什么可怕的,直接杀过去就是!关键是快!只要你们足够快、比渊人的传令兵快,就能赶在渊人反应过来之前把人带回西夏!”
“那殿下你呢?”李保臣担忧地道,“一旦渊人发现端倪,你就危险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李秉信摇了摇头:“我必须得留下,留在这里给你们拖延时间!我若是走了,那反而让他们更快发觉异常。”
“可你的安危怎么办?若是被发现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我想赌一把!赌渊国天子不会杀我!”一抹得意的笑容浮上李秉信的嘴角——祁翀啊祁翀,他们都说你从不轻易杀人,我倒要看看,你的妇人之仁到底比不比得过我的以身入局?
连述是跑死了几匹马才赶在二月底回到京城的,回京第一件事没有急着去见祁翀,反而先回了趟家,然后带了一名随从入宫见驾。
“陛下,锦城的损失比臣原先预想的还要严重。”连述跪在地上不安地偷瞟了祁翀一眼,见他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继续道,“申弢做了全套的假账,吞没了公款近百万贯。”
“怎么会有这么多?锦城一家分号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钱吧?”
“那是因为他贪墨的不仅是商号的钱,还有渝王的钱。”连述随即将事情来龙去脉跟祁翀讲述了一遍。
原来,按照祁翀原先和田文晖的约定,双方所有商贸往来一律通过锦城分号来完成。为了避人耳目,锦城分号是秘密设置的,地点就在申弢家里,而申弢表面的身份则是田文晖的门客,这也为他进出渝王府提供了便利。
可正是这种制度设计,给了申弢可操作的空间。两边进出货物多少、售价几何全系于申弢一人身上,如何报账也全在他,如此“大权在握”,焉有不贪之理?
连述远在京城,没能及时察觉申弢的问题,可田文晖又不傻,很快便发觉自己所得的分成越来越少了,他心生疑惑,便找申弢来问。申弢大为惊恐,虽然靠着巧舌如簧搪塞了过去,可田文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半信半疑之间便警告了他几句。
从王府出来之后,申弢心里越来越不安,尤其是田文晖那警告之语令他后背发凉,觉得田文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有道是“做贼心虚”,他越想越害怕,有心要退钱吧,可这钱现在再想吐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原来,申弢贪了这么多钱却也没留多少在自己手里,而是都打赏了一个青楼女子!
此女名叫蝶奴,因擅长跳蝴蝶舞而得名,相貌之美百年难遇,时人有诗赞曰:“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这蝶奴不仅貌美,更兼才情无双,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乃是当下锦城最为炙手可热的名妓,多少王孙公子为她一掷千金,只求能入幕为宾,与美人春宵共度。
申弢是个俗人,不懂什么诗词歌赋,却也痴迷于她的美貌。可他一介商人,既无过人的才情,能与美人诗词唱和;也无尊贵的身份,逼得美人不敢不陪,思来想去就只有挥金如土这一招了。
申弢自己每年的薪酬加上分成足有四五万贯,这笔钱足以让他过上相当富足的生活,但这指的是正常情况下!如果要用来博美人一笑,这点钱就不够看了,于是他不可避免地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经手的往来款项上。开始只是几百、几千贯的挪用,还想着今后再把钱还上,可随着这个窟窿越来越大,自己对蝶奴也越陷越深,申弢终于意识到,这个窟窿他已经填不上了!此时的他内心难免惊恐不安,生怕哪一天账目上的手脚被发现,而渝王的敲打则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对不起东家的栽培之恩,又惧怕无法逃脱的惩罚,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可绝望之中反而萌生一股豁出去了的气概,大不了一死嘛!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想到了“死”字,申弢心中又难免有些遗憾,终究有些放不下蝶奴那个撩人的小妖精。
临了临了,老子要再痛快一回,纵死也无憾!
怀着这种死也要死在牡丹花下的执念,他让伙计抬上一箱钱再次来找蝶奴寻欢。
这蝶奴姑娘能成为锦城炙手可热的红姑娘,绝非浪得虚名,察言观色的本领堪称一绝。一上来她便发现申弢情绪有些不对,便试探着问了几句。申弢既存了必死之心却又多少有些不舍,这一问之下,顿时情不自禁再次痛哭起来。蝶奴心知不妙,一再追问发生了何事,申弢便将自己挪用了东家巨额钱财之事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