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评后的虚脱感尚未完全消退,第二天清晨,刺耳的铃声依旧准时将陆尧唤醒。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上的紧绷交织在一起,但他知道,必须强打精神。
按照日程,今天将开始真正的“课程”,尽管他的“深度同步”被评定为不合格。
他沉默地跟随守卫走向所谓的“教室”,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继续从常规课程中获取有用的信息,同时暗中寻找d7区的线索。
然而,就在通往教室的通道拐角,一名同样戴着金属面具、但制服款式略有不同的男子拦住了他们。
守卫见到此人,立刻停下脚步,微微颔首,显得十分恭敬。
面具男子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电子合成的低沉:“陆尧,你的学习进程暂时变更,跟我来。”
陆尧心中警铃微作,变更进程?
是因为昨天的测评不合格,还是……他探查“井”的事情暴露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带路的守卫,后者依旧面无表情。没有选择,他只能压下疑虑,跟随着这名新出现的面具男子,转向了另一条更加安静、通道壁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路径。
他们最终来到一扇厚重的、雕刻着复杂纹路的金属大门前。面具男子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生物识别验证,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陆尧瞳孔微缩。
这是一个极其宽敞、挑高惊人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赫然摆放着那张他在梦境,或者说,是某种意识投射中见过的大型金属圆桌!
圆桌周围悬浮着许多模糊的、闪烁着微光的人形立体投影,它们安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和声音,仿佛一群幽灵参会者。
而真正物理意义上坐在圆桌旁的,只有两个人:刚刚引领他进来的面具男子,以及……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正仰头望着穹顶的boss。
听到脚步声,boss缓缓转过身,那张看不出具体年龄和情绪的半张金属面具的脸上,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陆尧身上。
“你来了。”boss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面具男子默默走到圆桌旁的一个空位坐下,沉默得像一尊雕塑。
陆尧站在圆桌前,感觉自己像误入巨人国度的渺小存在,他强迫自己镇定,迎向boss的目光。
boss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道:“陆尧,基于你的独特表现,以及昨晚……某些有趣的波动——”
他话语微顿,意有所指地看了陆尧一眼,继续道,“——从今天起,你正式纳入‘星之子’计划核心序列。”
星之子计划?陆尧心中一凛。
他回想起之前在数据缝隙中听到的只言片语,似乎提到过这个名称,与“样本K-7”一样,属于高度机密。
boss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你的任务,是协助我们,深入探索黑暗维度。”
陆尧愣住了。探索黑暗维度?
那个充满死寂、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恐怖之地?他立刻联想到之前获取的信息,脱口而出:“探索?之前那些人……不是已经通过那个入口进去了吗?我记得,那入口似乎一个月才能开启一次?”
他故意提及“一个月开启一次”,既是试探,也是掩饰自己曾窥探到“井”的存在。
boss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赞许,又像是嘲弄。
“你了解得不少,没错,常规的‘井’之入口,受能量潮汐和维度稳定性限制,开启周期漫长且风险可控,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我们发现了新的路径,一条更直接,也更……稳定的路径。”
新的路径?陆尧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这需要你的能力,陆尧。”boss缓缓说道,“你独特的‘灵魂瞬移’天赋,虽然在这里受到限制,但其本质是意识与维度壁垒的短暂穿透。而这里,还有另一位成员……”
他的目光扫向大屏幕投影上的一个模糊的、不断有数据流闪过的虚影。
“她拥有将意识,或者说,思维核心,进行超距‘投射’的能力。我们称之为‘大脑投射’。”
boss重新看向陆尧,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蛊惑:“将你的‘灵魂瞬移’作为定位和牵引的锚点,结合她的‘大脑投射’,我们可以绕过‘井’的物理限制,直接将探索者的意识,精准地‘投放’到黑暗维度的特定坐标!”
陆尧心中巨震。
利用他的瞬移,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思想投射?如此一来,他不就失去了优势?再次进入了对方设下的陷阱当中……
他瞬间明白了。昨晚他探查“井”的行为,非但没有引来惩罚,反而像是向boss证明了他具备与黑暗维度“沟通”的潜质!所谓的“有趣波动”,正是他引火烧身的证据!
boss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这是荣耀,也是使命,陆尧,理解黑暗,才能驾驭黑暗,甚至……利用黑暗。‘星之子’的目标,是触摸星辰的彼岸,而黑暗,是我们必须穿越的帷幕。”
“你的课程,将从如何配合‘大脑投射’,稳定你的‘灵魂瞬移’锚点开始。”boss最后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为了计划的成功,也为了你自身意识的安全。”
陆尧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以为自己成功规避了“深度同步”的危险,却没想到一头撞进了一个更直接、更恐怖的陷阱之中。
“星之子”计划,利用他的能力强行探索黑暗维度……这根本不是课程,这是一场豪赌,而他的意识和灵魂,就是被推上赌桌的筹码!
他看着圆桌周围那些沉默的投影,看着boss深邃难测的眼睛,又瞥了一眼显示器那个代表“大脑投射”能力者的数据虚影。
反抗?在此时此刻,毫无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顺从”。
“我……明白了。”他低声回应。
但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决绝的光芒闪过。
boss的解释并未完全打消陆尧的疑虑,但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明白,此刻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被那名面具男子沉默地带离了圆桌会议室,穿过几条更加戒备森严的通道,来到了一个他之前从未涉足过的区域。
眼前的房间比之前的“教室”或测评室更加宽敞,也更符合陆尧对高科技实验室的想象。
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布满了各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仪器接口和显示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冷却液的味道。
房间内光线偏冷,聚焦在中央的一个明显区别于其他设备的构造上——那是一个约一米高、直径约三米的圆形金属站台。
站台表面镌刻着极其复杂而精密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其中仿佛有微弱的能量液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非自然的微光。
“站到定位仪上去。”boss的声音通过房间内隐藏的播音器响起,带着一种实验开始的冷静。
陆尧深吸一口气,依言踏上了那个圆形站台。
站台表面的金属触感冰凉,透过鞋底传来一丝轻微的震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下方启动。
他注意到站台周围的地面上,同样有着一圈圈同心圆状的凹槽,里面似乎也填充着那种发光的能量液,与他脚下站台的纹路遥相呼应。
就在他站稳的瞬间,站台边缘无声地升起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如同一个透明的圆筒,将他笼罩在内。
光幕上开始快速流动过大量他无法解读的数据流和坐标参数。
“系统将辅助你稳定‘灵魂瞬移’的锚点,并与‘大脑投射’者的频率进行初步耦合。”boss的声音继续解说道,“第一次尝试,以定位和初步感知为主,无需深入。”
陆尧没有理会这些操作指南,他心中盘旋着另一个更关键的问题。他抬起头,对着空气问道:“那我如何回来呢?”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绝不相信boss会没有准备回收措施,但他需要知道官方的方案,以便与自己可能的底牌进行对比。
播音器里沉默了片刻,似乎boss在评估是否应该透露更多。
很快,声音再次响起:“在你的生理信号与意识波动被站台锁定的瞬间,系统会在你的生物场层面留下一个独特的‘标记’,同时,计算机将记录下你出发时这个空间的精确维度坐标序列。当你需要返回时,只需在黑暗维度中,设法移动到与你身上‘标记’产生共鸣的对应空间坐标点——理论上,那应该就是你离开时的位置——站台的接收系统会感应到你的回归请求,启动逆向程序将你拉回。”
陆尧心中一动,果然有坐标标记。
这机制听起来像是单程票变成了有条件的往返票,但主动权很大程度上仍掌握在基地手中。
他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了然”和“稍微安心”的表情,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他当然不会告诉boss,凭借自己对维度感知的独特天赋,或许即使没有这个标记,他也有一定的把握能找到回来的路,或者……找到其他出路。
这是他隐藏的底牌。
此刻,他心中更强烈的念头是——阳凡!
之前几次通过【创世】系统窥探时间流碎片,那些模糊的景象和强烈的直觉都指向一个结论:阳凡极有可能被困在了那片绝望的黑暗维度之中!无论她武功多么高强,在那种吞噬一切光明和生命的地方,个体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而此刻,拥有超能力、并且即将亲身踏入那片领域的自己,或许就是唯一能找到她、甚至救她出来的希望!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炬,驱散了他对未知维度的部分恐惧,转化为一种坚定的使命感。
“第一次测试!”随着机器传来声响,整个站台开始发光运转,“测试完成。”
“第二次测试。”接着再次运转,并且有风声在陆尧耳边呼啸,“测试完成。”
“准备就绪,启动‘星轨’协议,连接‘大脑投射’单元……频率同步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房间内回荡。
陆尧感到脚下的站台震动变得更加明显,周围的淡蓝色光幕亮度急剧增加,那些流动的数据流几乎连成一片。
一股强大的牵引力开始作用于他的意识,与他自己发动“灵魂瞬移”时的感觉类似,但更加强制、更加机械化,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要将他的灵魂从躯壳中硬生生“掏”出来。
他闭上眼睛,不再抵抗这股力量,而是顺着牵引,将意识集中,努力感知着那个与他频率正在耦合的、属于“大脑投射”能力者的意识波动。那感觉非常奇异,冰冷、浩瀚,如同在连接一片由纯粹思维构成的星空。
同时,他分出一丝心神,牢牢锁定自身的存在,如同boss所说,在意识深处为自己打下了一个回归的“锚点”。
这个锚点并非基地系统施加的标记,而是源于他自身意志的坐标。
牵引力达到了顶峰!
陆尧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四周的景象——冰冷的实验室、蓝色的光幕——瞬间扭曲、拉长,然后如同破碎的镜片般四散飞溅!
彻底的失重感包裹了他。
下一瞬间,所有的光线、声音、感知……全部消失了。
他“坠入”了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绝对的……
黑暗。
寒冷刺骨,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剥夺一切生机与温暖的死寂之感。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纯粹的意识在这片虚无中飘荡。
远处,似乎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巨大的阴影在缓慢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智崩溃的压迫感。
这里,就是黑暗维度?跟他之前想象的不同。
陆尧强忍着意识层面传来的不适和恐惧,集中精神,开始在这片无尽的虚无中,如同雷达般扫描、感知……
阳凡,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