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拉特同意大部分修改，圣诞节后请提供详细提案。”
卡在车载支架上的手机发出轻微的振动，亮起的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来自“benstein”的短信推送通知。
正在闭目养神的韩易没有立即将它打开，而是咂咂嘴，在主驾驶位上翻了个身，给自己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直到确定自己不可能在夕阳照耀下，于短时间内入睡之后，他才轻声叹了口气，将手机取下，屏幕解锁。
“copy，willdo。”
简单的回复发送过去，手机两端的亿万富豪们默契地停止了沟通。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不管有多么重要，都得等到2017年才能继续往前推进了。
“古德拉特同意了，明天电话沟通。”想了想，韩易点开通讯录，下滑选中“j.bromley”，手指飞快翻动，发了这样一条短信过去。
“perfect，2pm”
“ok。”
韩易跟法务顾问之间的交流，亦是如此高效。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时间里，百无聊赖的韩易开始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之间切来切去，一遍又一遍地下拉刷新，一边打哈欠一边点击观看那些了无新意的内容——四个女孩子就是这么神奇，没事就都没事，忙起来全都忙。远在布达佩斯的芭芭拉已经就寝，暂留洛杉矶的小如还在考试，原本在纽约的麦迪逊去了波士顿演出，而宥真……
宥真在天上飞。
不是搞抽象，是真的在天上飞。
听到飞机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韩易将车子熄火，打开车门，走出轿厢。
天边，那架属于他的g650-er，正处于进近至着陆前的最后一部分航段。
2016年12月11日，考完期末的赵宥真，搭乘着男朋友派来的私人飞机，来纽约与他团聚了。
想到此处，韩易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在放缓吐纳节奏的片刻安宁里，仔细地体味那份雀跃激动的情绪。
与四个女孩子之中的任何一个，在开启不了修罗场的前提下独处，都是一次令人身心愉悦的深度疗愈。
胡思乱想间，编号为1nah1的私人飞机已经停驻在子午线航空的机库前，放下舷梯，打开了舱门。约莫一分钟后，那道高挑修长的迷人倩影，终于出现在了韩易眼前。
今天的赵宥真，褪去在迪斯尼乐园里那一身少女感十足的多巴胺装扮，又回归了韩易调侃她时所说的“侘寂风”。一件拉尔夫-劳伦的燕麦色高领羊绒衫，扎进那条布里奥尼的白色丝绒长裤里，外面套着一袭她最爱的布鲁奈罗-库奇内利驼色羊毛大衣，脚上蹬着的，是一双诺悠翩雅的灰色乐福鞋。
至于挎在肩上的，自然是从韩易送给她之后，就几乎再也没离过身的香奈儿大号shoppingbag。
缓缓步下舷梯的宥真，在泰特伯勒夕阳余烬的照耀下散发着神女般的辉光，她看上去就像一位天生就该享受这种顶奢生活的名门之后，优雅得毫不费力。整套装扮都在强调舒适才是第一要义，但每一个细节都不经意地透露着她的上佳品味。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次跨海岸的长途飞行，但宥真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疲态，反而比平日里更容光焕发。她不为通勤所累，而是沉浸在假日的欢快氛围，和即将见到爱人的甜蜜期待中，整个人洋溢着难以言喻的松弛感和愉悦感。
而在看到韩易的那一刻，她所有外散的情绪，都瞬间敛进了秋水般潋滟的双眸里，漾起了粼粼波涛。即便此刻正悬于天际挥洒着热力，为她镀上一层金边的冬日暖阳，也丝毫掩盖不了宥真瞳孔里迸发的光芒。
韩易看得出来，他这个初吻被自己夺走之后，变得愈发娇憨可爱的女朋友，本来是想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他，但顾及到机库前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宥真最终还是抑制住了冲动。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宥真的步履微不可察地加快了半步，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优雅步调。她微微垂眸，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甜蜜的弧度，像是在藏着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秘密。
走到韩易面前时，她停下脚步，抬起眼来看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桃花眼此刻温润得能沁出水来。
“男朋友。”宥真声音小小的，用中文唤他。
“女朋友。”韩易笑着回应。
“你怎么来了”宥真踮踮脚尖，用这种方式来抒发内心的欢喜。
“我怎么不能来”韩易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她肩上的包。
“你没跟我说。”宥真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正在朝他们走来的工作人员，短暂地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顺从地将包带滑下肩膀递给了他。相触的瞬间，她微微蜷了下手指，像是被那一点温度烫到，却又在下一刻借着递包的动作，用指尖极轻极快地在韩易手心里勾了一下。
“这叫惊喜。身为男朋友的小巧思小妙招，明白吧”
韩易接过宥真的包包，调笑了一句，随后看向满脸笑容朝二人迎来的汤姆-巴芬顿。
“赵小姐，我的名字叫汤姆-巴芬顿，jetlinx的纽约地区经理，您可以直接叫我汤姆……欢迎来到泰特伯勒，希望您刚才的旅程一切顺利。”不管宾客身份如何，只要没有特殊要求，就一定先招呼女性，这是美国服务业的惯例。
“这是一次很棒的旅行，谢谢你，汤姆。”赵宥真的笑容神采飞扬。
“韩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汤姆-巴芬顿这时才转向正主，“一如既往，jetlinx竭诚为您的每一个需求服务。”
“我也一如既往地对你和jetlinx表示感谢。”韩易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漫长的一天，对吧”
“啊，也不太漫长。”汤姆-巴芬顿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熟练地跟客户闲聊，“今天是星期二，还临近圣诞节，所以抵达的私人飞机不多，您这是第三班。”
“好吧，那么恭喜你度过了悠闲的一天。后面没有了吧”
“没有了。”
“太棒了，那么摆脱我们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不会这么说的我肯定想回家和我的妻子在一起，但我不会这么说的。”汤姆呵呵一笑，将一直捧在手心的咖啡杯递给了韩易，“韩先生，热茶，按照您的要求。”
“谢谢。”韩易道了声谢，接过咖啡杯，并将它转手塞进宥真的掌心里。
“这是……”宥真愣了愣。
“给你暖身子的。”用中文说完前半句话，韩易对汤姆-巴芬顿微微颔首，切换回了英文，“外面真的很冷，所以我不会让你只穿着西装在这里待太久，汤姆。”
“赵小姐、韩先生，请快上车吧，行李已经为您装好了。”聪明的地区经理怎么会听不懂韩易话里的意思，他不是在关心自己穿着这身西装会不会受冻，他是担心自己美丽的女伴受冻。
“回见，汤姆。”
“回见，韩先生。回见，赵小姐。”
利落地应了一声之后，汤姆-巴芬顿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干脆地转过身子，大步朝子午线航空的fbo内部走去，同时招呼两位行李员跟上。他知道，这位华裔亿万富豪，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二人独处的私密空间。
不然为什么前几天抵达纽约的时候有两个保镖一个管家，前呼后拥，声势浩大，今天来接赵小姐，却是孤身一人，自己驾车呢
“伙计们，打开大门，确保我们的vip畅行无阻。”
汤姆-巴芬顿举起右臂，在半空中将食指摇晃了两圈，高声吩咐道。
他一点也不关心亿万富豪和他的女伴之间有什么故事，那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心情大好的他，只知道今天可以提前打卡下班，回家抱老婆了。
“你……特意给我准备的”宥真捧着烫手的咖啡杯，怔怔问道。
“不然呢”韩易一边给赵宥真的大衣扣上扣子，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穿的少，这下冷……”
话还没说完，赵宥真就扑了过来，将他抱了个满怀。
“小心茶洒出来烫到手。”
留意到本已经出现在机舱门口，却瞬间闪身躲了回去的安柏-曼特尔，韩易笑着摇了摇头，摸摸宥真的脑袋，亲昵地说道。
“外面冷，我们先上车。”
“嗯。”
眼看四下无人，宥真也就大胆了些。她美滋滋地挽住韩易的手臂，走到副驾驶座旁，看着他帮自己拉开车门。宥真轻声道谢，俯身坐进车内，将咖啡杯放到杯托里，然后趁韩易不备，忽然勾住他的脖颈，把自己缺乏爱情滋润的唇瓣印了上去。
很快，干涸的河道就开始有了涓涓细流。
“我好想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结束了痴缠。宥真轻轻喘着气，跟韩易额头相抵，轻声说道。
“我也是。”韩易左手捧起宥真的脸蛋，又在她的唇上吻了一口，然后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右手食指在她的鼻梁上轻轻刮了刮，“走吧，不然咱们可怜的机长和空姐都不敢下飞机。”
“好。”耳根通红的宥真强作镇定地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点头应道。
韩易帮赵宥真关了门，随后把香奈儿shoppingbag放到后排座位上，确认放置妥帖不会在行驶途中掉落后，才回到了驾驶座。
坐进轿厢内，韩易的视线再次与宥真交汇，二人相视一笑，又简单地交换了一下唾液，才将车子发动，缓缓驶出了fbo。
没办法，刚进入热恋期的狗男……小情侣，就是这么腻歪。
“这辆车是……”
赵宥真环顾了一下四周，试探性地问道。
“租的。”韩易瞟了她一眼，“你不会以为我是买的吧”
“这种事情，你干得出来。”赵宥真语气笃定，毕竟更疯狂的事情她都见过，比如去拉斯维加斯旅游，结果以见面礼的名义买了三百多万美元的海瑞-温斯顿。
在纽约买辆车，对于韩易来说，应该就跟路过街边小店，顺手打包一盒披萨一样轻松写意。
“我没那么烧包，在纽约就呆几天还买辆车。”韩易撇撇嘴，“科瑞帮我联系的租车行。”
“他联系的，还是你让他联系的”听上去像是一句废话，但是这对宥真很重要。
“当然是我让他联系的。”韩易拍拍方向盘，着重强调，“型号可是我自己挑的。”
“哦。”口头是简单的单音节回应，但宥真的神情却是相当满意。因为她早就注意到了这辆车标志性的前脸，和方向盘上那对翅膀中间的墨绿色英文名。
astonmartin。
“但这个租车行没有db11。”韩易解释，“最新的就是这个2015款的vanquish。”
“哦。”
还是单音节回应，但其中蕴含的情绪明显不同。宥真撑着中间的扶手，朝主驾凑过来，在韩易的脸上啄了一口。
“奖励。”她说。
“值了。”韩易嘿嘿一笑，油门都踩得更有劲儿了些。
这一次，韩易选择的，是i-95s南向行驶，自林肯隧道进入曼哈顿岛内的路线。
夕阳将这条南向的高速公路染成了一条流淌的熔金之河，阿斯顿-马丁vanquish低伏的车身仿佛一滴深灰色的水银，悄无声息地汇入这条繁忙的动脉。
“冷不冷”韩易关切地问道。
“不冷。”宥真捧着咖啡杯，小口小口地啜饮不停，用那略带东北口音的普通话答道，“我一直在喝你给我泡的茶，已经很热乎了……甚至还感觉有点闷呢。”
“可能是空调开太高了。”韩易给副驾驶的车窗打开一条细缝，十二月纽约凛冽而干燥的空气瞬间涌入，“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宥真微微侧着身，目光落在韩易的脸上。夕阳从他那一侧的车窗涌入，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极其柔和的光晕，甚至连他细微的睫毛都清晰可辨。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神情放松，一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的底部，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放在中间的扶手上，离她很近。
一如那天彼得-鲁格之后，二人共沐的夕阳。
只不过这一次，她可以不用再掩藏内心的悸动，大大方方地表露出来。
想到这里，宥真的嘴角又挂起了一丝甜蜜的微笑，她将手覆在韩易的手背上，随后一点一点地，把手指塞进了他的指缝里。
“累不累”韩易的手指动了一下，反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掌心。他的拇指指腹带着温暖的体温，无比自然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飞了那么久。”
“一点儿都不累。”赵宥真也用指尖描绘着他手背的轮廓，“就是感觉有点无聊。”
“应该在飞机上睡一会儿的。”
“睡不着呀。”韩国人的痛有谁能懂，宥真叹了口气，“而且不是睡觉的问题，是……开始放假了，不用学习，这两天也暂时没有工作，心里面有点空空的……”
“哎，对了。”心念转动间，宥真的眸子倏然亮了起来。
“你昨天不是跟鲍勃……”
“哎哎哎。”韩易捏了捏宥真的手，黄牌警告，“休息时间，不准聊工作。”
“哦。”像被扎坏的小皮球一样，宥真肉眼可见地蔫儿了下去。不过，没一会儿，她就恢复了元气。因为她发现，这种只想沉浸在彼此陪伴中的宁静，也能让她感到充实。
这是一种与工作完全不同的，极其安稳妥帖的幸福感与归属感。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阿斯顿马丁就驶入了林肯隧道。隧道内灯火通明，顶灯的光线在流畅的车顶线条上快速滑过，形成一道道光怪陆离的流动轨迹，明明灭灭地照亮车厢内部。每一次光影交错，都短暂地勾勒出宥真宁静美好的侧脸，和她眼中映出的、属于韩易的微小倒影。
这时，似乎进入心流状态的宥真才回过神来，用空闲的另一只手连上蓝牙，赵宥真在spotify里选中了一首经典老歌，跟韩易一起静静聆听。
埃尔顿-约翰的《rocketman》。
“启航前一晚，她帮我打包好行李。
倒数时刻，是早上九点。
届时，我会飞得像风筝一样高。
我会想念地球，也会想念我的妻子。
在没有时间概念的太空里，必定会十分寂寞。
我想这趟旅程应该会持续很久吧，
直到再次着陆我才会发现，
我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个居家好男人，
oh，no、no、no……
我是一个自由无羁的太空人……”
“饿了。”
越听越感觉歌词有点不对劲，宥真将音量调低，嘟起嘴巴，有点委屈地小声说了一句。
“饿了咱就回家。”韩易冲她绽出一个笑容，“早就安排好菲力克斯他们，给你做了一顿大餐。”
“啊。”赵宥真的声调稍稍拖长，“可是……”
“不想回家”韩易看出了宥真的不情愿。
“不想回家。”宥真点点头。
她知道，隧道的尽头，将是灯火璀璨的曼哈顿，是属于他们二人的、无人打扰的夜晚。
“想在外面吃”
“嗯。”说完，韩国姑娘又犹豫起来，“可是家里已经做好饭了，好浪费。”
“你当宵夜吃不就完了，怎么会浪费。”韩易无情地戳穿了宥真的伪装，“说得好像你晚上不加餐似的。”
“坏蛋。”宥真收紧握住韩易的手掌，却没舍得再用力。
“那我们就在外面吃，吃点重口的，好不好”韩易声线温和轻柔。
“好！”宥真轻声欢呼。
“吃完饭再回家休息。”
“吃完饭也不想回家休息。”
“真的假的”韩易有些讶然，“还想在外面玩”
“嗯。”宥真咬住下唇，眼神纯真又淘气，“我想跟你……重新做一遍我们第一次在纽约做的事情。”
“看音乐剧”
“音乐剧就不看了，临时也买不到票，我想……”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宥真听上去有些失落，“我忘了，大都会博物馆今天应该五点就关门了。”
“想去大都会”
“想跟你一起再回去看看。”
“好。”
韩易宠溺地看了一眼宥真，在驶出林肯隧道，曼哈顿的璀璨灯火扑面而来的那一瞬间，拿起了放在支架上的手机。
“交给我，我来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