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忧也是犟种脾气,当即把活儿揽过来了,将怀里穿文士服、戴金冠的美貌男子送到他弟弟怀里后,就跟安德太妃一抱拳,回头找自己的战马。
随后,这位身兼数重身份的兰陵王妻,便整理好自己身穿的黄金明光铠,攀鞍上了乌骓马。
只见这位汝南女君,华胥国主,就在齐国阵前众人的注视下披甲上阵,冲入敌国阵前、跟早已出来候敌的卫国公对打。
等元无忧一打马离去,上了站场,高延宗又看到母亲和祖珽那两副得意洋洋的笑面孔,高延宗才瞬间醒悟!
显然,有心之人捏造了安德太妃的肉身傀儡回来,是受了齐国皇帝的委托,就是为借他们母子之手,发难她和四哥。
卸兰陵王的兵权,逼他独守一城,报信让北周风陵王来救,这一步步都是破釜沉舟,把俩人陷在绝境求生。
可高延宗知道的太晚了。
而今安德太妃手握如朕亲临的圣旨在前,还有自家皇帝等人坐镇幕后督战,摆明了是要把兰陵王和汝南女君,架在火上烤!
倘若元无忧胜了周国还好说,因为她彻底得罪周国撕破脸,无家可归了,就能给她选择夫婿留在齐国的机会。倘若她败了,齐周两国都会恨不得剥了她的皮。
很快的,在前沿阵地侦察的传令兵,就急匆匆来报信,说周国人已经在博望城外设好了陷阱,就等汝南女君追过去,自投罗网了。
得知消息,兄弟俩顿时紧张,说快派人去把她叫回来啊,可安德太妃却说:
“给她的鞍鞯上放妥刀片了吗?给她的马匹喂好糯米元宵了吗?”
斥候回道:“刀片在她上马前被翻出来,扔地上了,喂的元宵没见生效。”
太妃怒斥:“废物!她要是活着回来了怎么办?你们去帮帮周国,拖延她!”
一听安德太妃这番话,兄弟俩懵了。原来安德太妃把元无忧撵出去迎敌,是蓄谋已久,还打算对她的坐骑下手!让她有去无回?
因为马这种牲畜的食道、胃袋构造特殊,得吃干草料那种易消化的,少食多餐,而糯米元宵这种黏食,一旦糊在马胃里难以消化,马是吃不得的,更别提元无忧那匹是要上战场,奔波劳碌的作战马了!
而往鞍鞯座垫里放刀片,要杀她的意图已经毫不掩饰了。
高长恭头一个发问:“太妃再不喜欢她,也不该——”
“——你住口!你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兰陵王话说一半,就被安德太妃怒斥着打断。
旁边的高延宗,一看自己这傀儡母亲和祖珽的架势,俨然,安德太妃就是要元无忧败。
就在这时,扶着高延宗肩膀要站起来的高长恭,却因气血上涌而忽然眼前一黑,再次栽倒在弟弟怀里。
高延宗慌忙抱住兄长的身体,派人去喊军医过来。
不出所料,他兄长是身上的新旧伤未愈,这两天又奔波劳碌,刚才急火攻心,在昏厥过去的。
尤其是兄长后肩处,有一道发紫的淤青,像是被人很重的砍了一下,虽未伤筋动骨,也能影响人神经受挫,容易晕眩。
把兄长送回自己营帐养病后,高延宗终于坚定了狠心,整肃甲胄,再次上路。
他要替兄长和自己做一件正确的事了。
——日当晌午,太阳最热的时候。
博望城外,齐国营地,两军阵前。
身穿银白甲胄的安德王浑身戾气,却迎着头顶灼灼的烈日,直挺挺地跪在坐轮车上的安德太妃面前。
“母妃!儿臣知错!还请母妃手下留情…”
“你有什么错啊?你就错在对她痴心错付不敬老娘!你不是看到他对四小子有多痴情了吗?她和元家人都一样,高高在上风流多情,都有睥睨蝼蚁的劣根性,玩弄人心的手段!”
说到这里,安德太妃冷哼一声,愤然一拍身侧二轮车的扶手:“她那样对你,都为四小子不要你了,娘就该帮你好好惩治她!”
高延宗激动地抬起满头热汗的脸,不住地摇头反驳:
“不怪她啊母妃!是我把她从四哥身边抢来的,是我自作自受,是我对不住她,她已是最好的姑娘了,她在为大齐而战啊!母妃…”
“要想咱家不鸡飞狗跳,国家安泰,你就只能要一个废物贤惠的媳妇,而不能要一个忤逆强势的女帝。”
“母妃!求您放她离开吧!四哥都能放她自由,我怎能害她被困于此啊?母妃您放过她啊,儿臣保证,愿与她此生永不相见……”
而端坐阵前的安德太妃听得心烦,直皱眉垂眼,低头瞟了眼跪在面前的大儿子。
母子俩十余年未见,再见面他已经长得比她高一头多了,高大伟岸,此时居然为了一个对他始乱终弃的小丫头,而跪在她面前,哭求着她背叛皇帝的命令,放过那小丫头。
安德太妃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鲜活的血肉之躯,自然感受不到心疼,也不会哄孩子。她只是按记忆里所坚守的东西,来试图安抚他。
“儿啊,她不会真心喜欢哪个男人,她要的是利益,她现在没用了,正好留在齐国给你当侍妾。你要把她放回周国,不是养虎为患吗?”
高延宗是最先和元无忧深入灵魂交流的,最知道她的抱负,毕竟她是他视作神明的人,他不会喜欢她伏身于尘埃。
所以他永远不会想囚禁她,折断她的羽翼,把她金屋藏娇,当笼中雀养。
可当高延宗得知,这个傀儡母亲回来的目的,就是帮皇帝不择手段的得到元无忧,把她困在大齐,他真要崩溃了。
思及至此,高延宗已经不知能说什么,头顶的太阳晒的他汗珠如雨,砸在眼睫毛上,眼冒金星。
但他脑子里仍担忧着她。
“儿臣不想兄弟阋墙,不爱她,只当她从未来过,求母妃放她走吧……”
无论儿子怎么哀求,安德太妃都冷硬如旧。“皇上说了,她要么臣服,要么死。”
听罢至此,高延宗怒而一手扶地,收回单膝而跪的长腿,站起身来,“母妃若执意如此,也别认儿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