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还有善良与邪恶两位神王在场,需要顾及最基本的礼仪,普路托斯几乎不会耐心等到这场喧嚣的欢迎会结束,早就想拉着玛尔斯先行离开了。
“玛尔斯,你快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和那几个孩子扯上关系了?”
自从唐三成神以来,史莱克七怪这个名字就像是一种无法解析的病毒,不仅在斗罗大陆上被传颂,甚至开始影响到神界。
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故事,甚至是他们的羁绊,都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在人神两界传播着。
玛尔斯的瞳孔中快速掠过一丝锐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当时身份暴露时,面对奥斯卡那群孩子时发生的情景。
“这件事情太复杂了,一两句也说不清楚。”
玛尔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还带着一种被往事打磨的粗糙感。
他微微侧头,视线似乎穿透了土神神殿华丽的穹顶,落向了遥远的下界尘寰。
“总之,奥斯卡的那孩子的父母是我曾经的供奉。”
他言语简略,却掷地有声。
这简单的几个字背后,却跨越了普通人类的一生,甚至还牵扯了几代人的因果。
至于宁荣荣...
玛尔斯的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光彩,嘴角的微笑像是怜悯,又像是某种对命运安排的嘲弄。
“那场大浩劫,影响范围远超你我的想象。它的震荡,甚至撼动了我的一部分本源力量。”
他抬起手,一缕暗沉,仿佛凝结了鲜血与铁锈的光泽在掌心浮现,缓缓凝聚成一块不规则的,表面布满玄奥纹路的暗红色晶体虚影。
那虚影在神界的光辉中静静旋转,散发着与周遭祥和气息格格不入的战争余韵。
正是浮屠石。
“这部分历练,在浩劫中无处可依,自行凝聚为此物,又因为一段连我也未曾完全料到的因缘际会,落入了当时正寻求突破的宁家先祖的武魂之中。”
普路托斯的目光锋利如刀,她能看到那虚影核心深处的狂暴本质,也能感知到它因为被人类武魂融合,传承后所产生的微妙变化。
在当时那个年代,土神神力的本质远非后来那般温和敦厚。
它是深埋大地的沉默,亦是撕裂山河的狂怒;是守护万物生长的厚重,亦是征伐一切入侵的酷烈。
两种极端特质被强行凝聚,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神力奇点。
而浮屠石,正是这极端力量的结晶。
它自浩劫中诞生,如同无主的凶器,渴望找到一个能真正承载其重量的基石,一个能束缚它、亦能释放它的鞘。
恰在此时,七宝琉璃塔在人世显现。
这武魂的极致之处,正在于“承载”与“增幅”。
它能容纳异种能量,并以琉璃般的纯净之心将其升华、放大。
这特质,与浮屠石的需求形成了宿命般的呼应。
二者在当时,可谓一拍即合。
玛尔斯的指尖轻点,浮屠石旁赫然浮现出一座光华流转的琉璃塔虚影。
随着他的讲述,暗红色的晶体缓缓沉入到璀璨的塔身之中。
融合的刹那,虚影迸发出足以令神只侧目的光辉。
那光芒并非单纯的明亮,而是蕴含着创造与毁灭的双重质感,仿佛在一瞬间,有万千星辰被同时点燃,却又在极致的光耀中归于寂静。
这也是七宝琉璃塔虽是辅助系武魂,其名却能震慑大陆,其力能支撑起顶级宗门的重要原因之一。
它的根基深处,沉睡着属于神只的力量。
然而,人类的血脉与天赋,终究如同脆弱的器皿,难以长久承载这般纯粹而极端的神力。
随着宁家血脉一代代传承延续,浮屠石的力量在武魂的稀释与生灵本能的适应法则中,不可避免地不断减弱、沉寂,最终在绝大多数后裔的武魂中,化作了一段沉睡的,近乎被遗忘的过往。
“这也是为什么宁家祖上有过九宝琉璃塔的记载,却鲜少有人能够走到那一步。”
玛尔斯的声音将普路托斯从那段神力交融的幻象中拉回。
“因为浮屠石的存在,对于血脉的要求更高了?”
“正是如此。”
眼前的虚影逐渐消失,只留下玛尔斯有些怅然的脸庞。
“不是血脉选择了神力,而是神力,在等待一个能配得上它的灵魂。”
普路托斯眼中闪过了然。
“浮屠石选择了宁荣荣?”
“当然,不然你以为仅凭着人类世界的仙品药草,就能轻易突破困扰宁家千百年的武魂限制吗?”
绮罗郁金香只是个引子,真正的关键,是浮屠石神力苏醒的征兆。
那份“征伐”与“守护”的极端特质,恰好与宁荣荣外柔内刚的性子完美契合。
“不过现在已经变了。浮屠石不再是只属于我了。”
玛尔斯笑了,带着几分命运的戏谑,他也没有想过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
在他离开斗罗大陆时,所有残存在七宝琉璃塔上的浮屠石神力都应召而归,唯独宁荣荣的九宝琉璃塔是个例外。
或许是因为二者已经完全融合,早已变成了宁荣荣自己的力量。
又或许是因为有唐三这个气运之子在,他们的命运都紧密交织,连他也无从插手。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结果都已经注定了,玛尔斯的的确确缺失了一部分神力本源。
而那部分力量已经在宁荣荣自身魂力与九彩神女神力的相互滋养下,已然长成了全新的模样。
因此,宁荣荣的浮屠石是彩色的,颜色极其绚烂的,而玛尔斯的浮屠石则是暗红色的。
“普路托斯,连浮屠石都选择了新的主人,找到了新的道路,我们啊,老了。”
玛尔斯轻拍着普路托斯的肩膀,他想,自己或许能够明白为什么那些神只会心甘情愿地放下永恒的生命与权柄,将神位传承下去了。
并不仅仅是因为力不从心,或是被永恒的责任折磨,神只的责任感远比人类想象的要更加沉重。
那是与规则同寿的孤寂,是看着万物兴衰却必须保持超然的桎梏。
玛尔斯转身望向斗罗大陆,目光变得深远。
他们看到了更值得期待的未来;
看到了新的火种能够以不曾设想过的方式燃烧;
看到了那些稚嫩却坚定的灵魂,正在走出连他们这些古老神只都未曾踏足的道路。
“永恒固然令人向往,但真正的传承或许就藏在这样生生不息的传承之中。”
随后,土神神殿内安静下来。
但普路托斯却觉得,此时此刻,就连神殿外的星辰也因为玛尔斯的这句话,而明亮了几分。
另一边的巨神殿内,阿波罗正被忒弥斯强压着讲述在斗罗大陆上发生的事情。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让我讲什么?”
阿波罗无语地摆手,秩序之神纵观各个位面,没有事情能逃过忒弥斯的规则之外。
“细节,我要的是细节。阿波罗,你难道不知道规则的‘知晓’和当事人的‘陈述’是秩序中不可或缺的两个环节吗?”
她指尖轻点,一个亮银色的天平在两人之间浮现。
一端悬着代表“全知”的银色光球,另一端则空空如也,正等待着阿波罗的陈述来达成平衡。
看着悬浮在眼前,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法则气息的天平,阿波罗的脸彻底垮了下来。
他几乎能感受到那些无形的秩序锁链已经缠绕上脚踝,今天要是的不把每个细节都交代清楚,她是绝对不会放自己离开了吧?
其实忒弥斯也有苦衷。
她当然明白,一旦将象征绝对裁决的公正天平也搬出来,就算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形式上也会变成需要载入神界记录的大事了。
秩序之神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定义着秩序本身的尺度,这绝非她所愿见到的。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邪恶之神的建议,美其名曰说是为了维护神界稳定的必要举措。
因此,必须严密监控来自下界的变数,即以唐三为首的史莱克七怪对于神界的潜在影响。
所有与唐三相关的人和事,只要与神界牵连,就必须详细记录在案。
若有神只与他们产生任何形式的接触,更要事无巨细的,全部纳入秩序天平的衡量之中。
“开始吧,阿波罗,我也不愿意这样。”
忒弥斯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迟疑,她指尖无意识地轻触悬浮的公正天平,银色的流光在表面不安地游走。
“看着你站在天平的另一端接受质询,可真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将公正天平用于挚友指尖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阿波罗注意到忒弥斯的指节有些发白,眉宇间竟也浮现出几分真实的苦恼,便也明白了此时忒弥斯心中的矛盾。
“行了,不用说这些了。有些规则一旦订立,就连订立者也要遵守,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
阿波罗的轻笑声传入忒弥斯的耳中,声音里没有怨怼,听着倒是比自己洒脱多了。
他随意地挥手,周身躁动的神力也渐渐平复下来,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略显麻烦的流程。
是啊,当“可能存在的威胁”与“既定存在的秩序”放在天平两端时,忒弥斯的选择从来只有一个。
而且阿波罗也明白,这并不是针对他个人。
就算是芙蕾雅日后从斗罗大陆回来也得经历这么一遭,他心里就舒坦多了。
想到这里,阿波罗的嘴角倒是勾起一抹认命的弧度,“好吧好吧,你想从哪个细节开始听起啊?”
忒弥斯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于这些她倒是不在乎。
“随你。”
因为无论阿波罗从哪个时间点切入,又或是先讲述哪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事件,公正天平都会在聆听的过程中,自动捕捉所有信息碎片,依照因果与时间的本质规律,将其整理归位。
最终自主编织成逻辑严密,分毫不差的完整书面记录。
阿波罗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抬手摸了摸下巴,也不再思考纠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因为需要的是细节,因此这场“质询”持续的时间可能会很长,但是一看忒弥斯就是有备而来。
毕竟这么长时间了,珀伽索斯居然一直都没有回来,这一看就是有猫腻在里头。
不过这纯粹是阿波罗自己脑补了,不单单是珀伽索斯,但凡是神界任何一个人知道忒弥斯拿出了公正天平,都绝对不会靠近巨神殿半步,更别说前来打扰了。
因为它虽是神器,但是却丝毫不会变通。
审判过程中的任何说话声,无论是认真的陈述,无奈的解释还是不经意的抱怨,都会被它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然后原封不动地编纂好,成为永恒档案的一部分。
没有哪位神器愿意让自己的私密对话或一时失言,以这种绝对正式的方式被永久留存。
“...在唐三修复好神装之后,我便和普路托斯返回神界了,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阿波罗摊手,做了个“到此为止”的手势。
在他讲述的过程中,那悬浮在两人中间的公正天平一直闪烁着柔和的银光,将他的话语转化为细密流转的神文,如同星辰般镶嵌在天平周围的虚空之中。
此刻,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些流转的神文也缓缓静止,最终凝聚成一道完整的记录卷轴,立于天平的中间。
忒弥斯微微颔首,眼眸轻扫过卷轴,确认所有因果脉络都已清晰,时间线与时间细节无一错漏。
她随即抬手,指尖流露出一缕清辉,天平与卷轴便化作星屑,消散在神殿的空气里,意味着此次记录正式结束。
“可以了,阿波罗,恭喜你完成了订立规则以来的第一次质询。”
忒弥斯一边说着,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那口萦绕在胸腔里,属于秩序之神的严谨气息缓缓吐出,让她挺直了许久的脊背也微微放松下来。
“切,这种第一次我可不稀罕。”
阿波罗抱着双臂,眼眸中闪着不满的光。
“你可别拿这些话来搪塞我,我又不是珀伽索斯,能被你三言两语地就唬住。”
他故意瞥了一眼珀伽索斯常待的方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埋怨。
忒弥斯看着闹别扭的阿波罗,心里也知道他不会轻易买账。
毕竟任谁被这样审问了大半天都不会开心的,更何况是脾气本就不好的阿波罗呢?
“走了。”
阿波罗淡淡地扔下两个字,也不给忒弥斯说话的机会,再次化作流光飞走了,就像他离开欢迎会时那样。
忒弥斯没有问阿波罗要去哪里,但是她知道,最后一定会在虚妄海那里找到他。
巨神殿再次归于平静,而忒弥斯也有充足的时间去做一件事情。
她摊开手掌,一本厚重典雅的典籍在她掌心悄然浮现。
典籍的封面是深邃的“秩序星尘”色,如同将神界夜空中最幽远的那片星河凝练其中,无数细碎的银色光点在其间缓缓流转,明灭不定。
封面的正中央,并非任何已知的神界文字,而是由最纯粹的规则神力直接凝聚成的立体徽记。
一柄垂直悬浮的银色天平,两侧托盘分别盛放着象征“真理”的永恒之火与“公正”的不化冰晶,徽记下方,则是一道如同命运轨迹般蜿蜒的时之沙漏纹路。
典籍的材质非革非金,触手温润却带着不可撼动的威严,书页边缘自然流淌着淡淡的法则辉光。
光是看着封面,就能感受到无声的威严与庄重。
自此,神界与唐三,与史莱克七怪交织的诸多变数,都将在此留下不可篡改的印记。
忒弥斯指尖轻柔地抚过封面,书页便无风自动地悄然翻开。
在空白的首页之上,方才由公正天平所记录下的,关于阿波罗与马红俊他们之间的一切因果,都化作了流淌着淡金光晕的神纹,一字不差地成为了这册子中的“第一章”。
“看来你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清朗的嗓音从神殿东侧的琉璃窗边传来。
只见珀伽索斯不知何时已斜倚在那儿,发丝在微风中轻扬。
他双手环抱,嘴角噙着了然的笑意,特有的灵动眼眸正望向收起新法典的忒弥斯。
在对方望过来的瞬间,他故意眨了眨眼,指尖转着从哪儿带回来的盒子。
“怎么样?阿波罗的耐心是不是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尚未完全消散的星辰流光与窗外不会下落的日晖交相辉映。
忒弥斯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但微微扬起的唇角却让珀伽索斯笑得更灿烂了。
“这是从加斯特那里带回来的点心,我想着你一定喜欢。”
“加斯特?你怎么去他那边了?喝酒去了?”
“绝对没有!”
珀伽索斯连忙摆手,他知道忒弥斯不喜欢自己喝酒,所以干脆戒掉了。
“你知道的,我闻到酒味都会绕道走的。”
这话倒是半点不假。
如今别说是痛饮了,就是宴会上侍从奉上佳酿,他都会第一时间用果饮替换。
整个神界都知道,希望之神这份说戒就戒的决心里,藏着多少对秩序之神小心翼翼的在意。
“火神龙的事情你怎么看?”
忒弥斯指尖的点心碎屑消散,眼眸中的暖意如潮水一般退去,重新被那种洞悉万法的冷静取代。
巨神殿内的氛围也因为这个话题而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看?待在神界里看。”
忒弥斯难得说了个冷笑话,但确实很不好笑。
不过珀伽索斯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火神龙的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非外力能够轻易干涉,那是它本身命运轨迹的必然走向。
哪怕连它原本的主人,火神维尔坎,如今也无法左右了。
火神龙的名字已经在神簿上被划除,如果它能够在马红俊等人的帮助下重返神界,那是再好不过的。
那样也算是一个规则允许的奇迹了。
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怕是不仅仅火神龙回不来,连带着火神的神位都可能传承不下去了。
忒弥斯身为秩序之神,她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也就只能待在神界等待故事迎来终局。
但是从私心来看,她又的确更倾向于马红俊只继承凤凰之神的神位。
“双神一体,哪是那么好当的?”
秩序要求她位于绝对的中立,俯瞰众生,不偏不倚地维系着规则的运转。
但是,规则之外,尚有情分。
光是看着唐三如今的实力,就能猜到日后马红俊成就双神的未来图景,那是一条通往无上力量的捷径,却也荆棘密布。
而她的心,却因为旧日与流火的情分,悄然偏向了那条看似更为平缓,而且只是为了马红俊而铺就的凤凰神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