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尔玉斥敌之际不禁胆寒,没有确凿的首肯,他可不会下这种狠手。房孟鑫及其他随行护送的官兵也被花千树的举动惊得不行,从前见多了老将军杨恕那副温和近人的样子,冷不丁看这么一出,着实有些大开眼界。何况除了随军出征上阵杀敌,平时哪里用得上这么要命的手段。
臧觉非惊魂甫定后也出声制止道:“留下活口!”
花千树哼笑一声,他没有对敌人的柔情似水之心,既然这些人喜欢优柔寡断,他干脆退到了外围,把英勇抗敌的机会让给他们。
原本还有心与方尔玉几人缠斗的行刺者也改变了势头,他们似乎也没料到这一拨人会这般厉害。转瞬之间,他们便把矛头对向了臧觉非。无奈房孟鑫一众人把臧觉非护得过于严实,刀劈不开斧凿不进。狗急跳墙之下,还能动弹的行刺之人纷纷从怀中掏出些核桃大小的泥丸模样的东西砸向了臧觉非那一堆人。
杨臻头晕眼花间勉强辨清那些东西的模样之后奋力喊道:“不要碰!”
为时已晚,最外围的差官蔡同德挥刀要打掉砸近的泥丸,刚一接触泥丸便瞬间爆炸,火石铁砂混在烟雾中射向四周。
房孟鑫的脑袋上被飞射的铁砂划出了两道口子,即便如此他也顾不上,高喊着保护尚书大人,紧接着直接扑到了臧觉非身上。有他做例,又有两人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为臧觉非抵挡威胁。其余几个反应慢些的,既不敢再击落泥丸,又来不及卧倒给臧觉非身上的肉盾加码,眼看便要直接被泥丸正中面门,几乎只能引颈待戮。
杨臻忍着难受抛出两枚玄尺,搓开玄关甩出了细索。两条细索半空弧飞又被立刻扽回来,瞬间勒偏了大部分泥丸前进方向。
花千树见状也从地上扫起几块石头自下甩出去,勉强将三枚泥丸抬高半丈。众多泥丸凌空轰然爆裂,杨臻和花千树虽竭尽所能,仍波及数人。
“抓住他们!”杨臻压着胸口堵着半边耳朵切齿道。
邹卓元冲上去帮忙,方尔玉和花千树带着还能上阵的人把那数名同样被泥丸爆炸牵连的行刺之人围住。
花千树一连削断了三人的脚筋,谁知那三人眼见刺杀不成又无法逃脱竟直接拉刀自尽。花千树手脚再快也不过是拦住了第三个人的动作,卸掉他双肩的关节,刚要扭头去对付剩下的人,余光却又发觉那家伙有咬舌自尽之势。
“搞了半天是一群死士。”花千树咋舌,搭手又摘掉了那家伙的下颌。
杨臻给自己灌了一口药油勉强了两口气,迎着被方尔玉踹倒在地的刺客点了他的穴道令其无法动弹。花千树了然,事到如今也只能点穴最省事了。
这边混乱招架之间,一名刺客趁人不备一头扎进了水里。杨臻虽有发觉但碍于心痹无法放开了去追,只能指望其他人出手:“别让他跑了!”
花千树轻功骤起飞至官船甲板的护栏上,聚神鹰视随时伺机而动,但水面平静后良久都未再有丝毫动静。他心有不甘,跳回岸上在那些被治住的刺客身上一通摸索找到了几颗泥丸,飞回船上之时把那些泥丸砸进水中,一连被炸开的水花逐渐平静之后依旧没能浮上来什么花千树想看到的东西。
无奈返回,花千树稀奇道:“真是什么本事都有。”
岸上的刺客拢共死了四个,除了方才逃走的那个以外被活捉的只有三个。
臧觉非虽有狼狈之状,但却并未受伤。那些受伤的人由杨臻咬牙着照看,他也好有空闲审问一下这几个活口。
“东瀛人。”花千树擦剑重新束于腰间道。
臧觉非点头:“确实,你竟然也认得。”
“晚辈少年时流浪在外,福建、江浙、南直隶,没少见过这样的倭奴。”花千树直抒胸臆。
臧觉非所见的东瀛人仅是入京朝觐的东瀛使臣,不过这些人再怎么打扮都不像中原人就是了,所以哪怕这些刺客做了掩人耳目的乔装,于他而言也无济于事罢了。
“不过,老大人,这些人都被封了穴道,没法开口说话,您大概审问不了。”花千树道。
“嗯?难道没有只封住动作留出口舌的点穴之法吗?”臧觉非问。
“有,可那等精细的功夫我可不会。”花千树说。
“你不会?”臧觉非看他。
花千树指了指还在忙着救人的杨臻道:“他会。”
臧觉非看得出杨臻有自顾不暇的病态,那些舍身护他性命的人也着实令他牵挂,走回去扬声问:“情况如何?”
“大人,房大人和这位张大人伤得着实不轻,最好赶紧挪去医馆救治。”杨臻这么说着,但旁人都看得见,他自己的嘴唇也已经发紫了。
奔忙大半日,房孟鑫总算是保住了命,但护在最外围的荣全义却实在回天乏术。
臧觉非老泪流得艰涩,荣全义从前在刑部就职,后来被征去了金吾卫,此次办差他专门请旨把荣全义借调回来,而荣全义的兄弟荣全忠更是特意指过来保护他的,眼下这对青年才俊一死一伤,臧觉非看着实在不忍。
忙着给别人救命的杨臻直至将夜才得以坐下来歇口气。
臧觉非安慰荣全忠看望房孟鑫之际,也有意关心一下杨臻:“你脸色实在不好,赶紧回去歇着吧。”
“大人,为防万一,我们需要请人来帮忙。”杨臻强打精神道。
“哦?”臧觉非正色。
鸿踏雪总能快人一步,他与宿离同去形影会,却早早地赶到了杭州,一路来听了不少传闻,找到杨臻时还未感慨两句又被他安排去找凉州寻人。
“你心可真够黑的!”鸿踏雪凑上前来想挠他两下,靠近了才发现他经不起惹,“你照过镜子没?嘴快要紫得发黑了,我先把姑姑找来吧?”
“不用,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杨臻道,“你快去快回,到时候直接去绍兴找徐州总兵柴赓。”
鸿踏雪答应得爽快,却仍要再多问两句:“你确定你没事是吧?你要是死在外面,回去了姑姑和林神医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杨臻三指朝天:“我发誓。”
鸿踏雪把他的手按下去道:“不至于不至于,万一真应誓了怎么办,听姐夫的话,一定得照顾好自己。”
杨臻笑着送走他。
方尔玉和邹卓元在外头帮忙到入夜,他们回来之后,杨臻干脆灌了半瓶药油沉眠了事。
宿离来时杨臻已经等人已经无法招待他,倒是一扭头看到了鬼鬼祟祟的邵安。
“尊教……”邵安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宿先生。”
宿离事上心头,点头与他问好,又道:“我记得教主说让宋秋从神女峰挑了几个弟兄,还有谁?”
“蓝深成和郭云川,他俩都被尊者都在将军府里看家了。”邵安道。
宿离在回廊栏上坐下问:“都这么久了,还没改口吗?”
邵安受他之邀,搁下水壶也坐下来道:“这不是习惯了嘛,我们也知道他早辞去了明尊之称,可毕竟这么多年了,再说尊者他好像也不大喜欢我们几个喊他将军。”
宿离轻笑,花千树挑的这几个都是从前就喜欢凑到他跟前沾光的人,如今带下山也算是合上正主了。“在京城过得好么?”宿离问。
“衣食无忧,京城里吃喝玩乐的花样可太多了!”邵安开心了两下后又瘪了下去,“只不过是那里的人都不怎么瞧得起我们就是了……嗐,尊者说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不用搭理别人的眼光和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