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牛车舆梓,缓缓而行。
画外音:上官婉儿祖父上官仪被冤杀,自于襁褓之中便与母亲入宫为奴,自学成才,并以无双文采得到武则天宠用,终为祖父平反,实在是千古奇女。李隆基是为第四十四代鬼谷掌门,而上官婉儿乃是第四十二代骊山老母记名弟子,两派之间渊源深厚,实非笔墨所能形容;故此李隆其乃向众人宣布已将上官婉儿斩杀,而上官婉儿即便以骊山派闷气秘术假死,自入棺梓运出京城,回至原籍,就此不知所踪。
历史真相:上官婉儿未被李隆基斩杀,有一事可以为证。开元初年,唐玄宗李隆基派人将上官婉儿诗作收集起来,编成文集二十卷,并令张说作序。此集今佚,但《全唐诗》竟收上官婉儿遗诗三十二首。倘若上官婉儿果是毒害中宗祸首,则李隆基岂有此举!
上官婉儿作为一代奇女,功过颇具争议。有人赞其文才,有人批其淫媚,推崇者有之,鄙视者亦有之。而其能与千古女皇武则天共处长达二十七年,亦倍使后人津津乐道。
《旧唐书》大批上官婉儿奉承权贵、淫乱宫闱,控制朝纲;但与上官婉儿同时代文人如张说、武平一等,却对其评价甚高。
上官婉儿一介女流,不仅成为当时文宗,且通过选用人才、品评诗文倡导一代文风,对于当时文坛繁荣,实有重要作用。
《旧唐书》作者刘昫只因不喜女子参政,仅凭道听途说而言之凿凿,将上官婉儿定为淫妇,就而打入十八层地狱,亦实为历代文人通病,不可当真。
镜头转换,复说朝廷之事。
唐隆政变成功,刘幽求因知少帝李重茂在太极殿中,于是说道:众人相约今夕共立相王为帝,既韦氏灭绝,何不早定大计!
李隆基遽止道:且慢。命先捕索诸韦在宫中及守诸门同党,皆都斩草除根。
乱了一夜,及至天晓,皇城内外皆定,再无反抗者。李隆基乃至太极殿,将政变经过报告父王李旦,跪请先斩后奏之罪。
相王闻报呆怔半晌,然后欠身离座,抱住儿子哭道:宗社祸难,由汝安定;神只万姓,赖汝之力也。
李隆基见父王不怪,这才放心。便在此时,太平公主及子薛崇暕亦领兵至,眼见天已大明,遂请相王敦请殇帝升殿,朝会群臣。
数声净鞭响,三通景阳催,众官到齐,各依文武品级分列两班。
李隆基先宣布韦氏朋党罪状,并说韦后、安定公主及诸韦皆已伏诛,众臣闻而大喜。
太平公主继又议于众臣,说少帝乃为韦氏所立,并非中宗先帝遗命,理应禅让于相王,众臣齐都附和。
少帝虽然年幼,倒也知趣,立即脱袍让位:此位本来便是叔父所有,要便拿去!
李旦反倒不好意思,让之再三,众臣皆都不从。太平公主遂传少帝诏命,自请让位于相王。李旦固辞不得,于是登御承天门,再为睿宗。
乃下诏旨,大封宗室诸王:以平王李隆基为殿中监,宋王李成器为左卫大将军,衡阳王李成义为右卫大将军,巴陵王李隆范为左羽林大将军,彭城王李隆业为右羽林大将军,光禄少卿嗣道王李微检校右金吾卫大将军。
封罢诸王,再封复辟功臣:以刘幽球首议功劳最巨,使任尚书右丞、户吏二部尚书、侍中,册封徐国公,赐免死铁券。李日知、钟绍京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平公主之子薛崇暕赐爵立节王,薛崇训为右千牛卫将军。
封罢复辟功臣,再贬当初阿附韦党勋裔外戚:降少帝李重茂复为温王,汴王李邕贬为沁州刺史,左散骑常侍、驸马都尉杨慎交贬为巴州刺史,中书令萧至忠贬为许州刺史,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嗣立贬为宋州刺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彦昭贬为绛州刺史,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贬为华州刺史。
封赏罢黜各毕,复以钟绍京为中书令,命为三省首辅。
钟绍京少为司农录事,既典朝政,纵情赏罚,众臣皆都恶之。太常少卿薛稷劝其上表礼让,绍京亦自知并非宰辅之才,无奈从之。
薛稷遂入言于天子:钟绍京虽有勋劳,素无才德,又出自胥徒,一旦超居元宰,恐失圣朝具瞻之美。
睿宗深以为然,遂改除钟绍京为户部尚书,继而出为蜀州刺史。其后将立太子,以宋王李成器嫡长,而平王李隆基有大功,由此疑不能决。
李成器知道父亲必于册立太子时为难,于是主动上书,固辞太子之位道:国家安则先嫡长,危则先有功;苟违其宜,四海失望。儿臣宁死,不敢位居平王之上。
刘幽求奏道:臣闻除天下之祸者,当享天下之福。平王力拯社稷之危,救君亲之难,论功莫大,语德最贤,无可疑者。
睿宗准奏,遂立李隆基为太子。封宋王李成器为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
数日后,追谥则天大圣皇后复旧号为天后,谥雍王李贤为章怀太子,置温王李重茂于内宅。追削武三思、武崇训爵谥,斫棺暴尸,平其坟墓。
越州长史宋之问,饶州刺史冉祖雍,因谄附韦、武,皆命流配岭表;贬窦从一为濠州司马;罢诸公主府官。武氏宗属,诛死流窜殆尽。
侍中纪处讷行至华州,吏部尚书张嘉福行至怀州,皆复命收斩。
遣十道御使赍持玺书,至均州宣慰谯王李重福。
征罢奸党,重整朝纲。诏以太常少卿薛稷为黄门侍郎,使参知机务;因薛稷曾事奉天子于籓邸,子薛伯阳又娶仙源公主,乃为天子姻亲,故使其入阁为相。
又以姚崇为兵部尚书,洛州长史宋璟为检校吏部尚书,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由是姚、宋入阁拜相,二人协心革除中宗时期弊政,进忠良而退不肖,赏罚尽公,请托不行,纳纪修举,翕然复有贞观、永徽之风。
李旦复为天子,胞妹太平公主便即再次得势。
太平公主本就多有权略,武后则天当年便以为酷类自己,故于诸子女中独享宠幸。然而当时敬畏武后严厉,尚未敢招揽权势;及诛张易之有功,便为韦后、安乐公主所畏;今又与太子李隆基共诛韦氏,屡立大功,便既权势高涨。
睿宗益加尊重,常与图议大政,每入奏事,坐语移时;或有时见公主不来朝谒,则遣宰相就其府第咨询方略。
其后每与宰相奏事,辄问:尝与太平及三郎议否?
若说太平与三郎皆都同意,天子然后方才许可准奏。三郎者,太子李隆基之昵称也。
凡太平公主所欲,李旦无有不听,朝中大臣自宰相以下,进退升降皆系其一言,权倾人主,门庭若市。诸子并皆封王,居处奉养,拟于宫掖。
睿宗复辟之后,命谯王李重福迁升集州刺史。李重福将行之际,有幕僚洛阳人张灵均进言道:大王本居嫡长,自当继为天子。相王虽有讨平韦氏之功,安可越次而居大位!昔汉诛诸吕,犹迎代王,今东都百官士庶,皆愿王来。大王若潜行直诣洛阳,遣人袭杀留守,继而拥兵西据陕州,东下河北,此天下可图也。
李重福毫不思索,遂从其计。张灵均见谯王同意造反,乃密与郑愔勾结,暗聚徒众。
郑愔自秘书少监左迁沅州刺史,本就迟留洛阳不行,以俟谯王起事;此时见说造反,不由大喜,遂为李重福起草制书檄文,立其为帝,改元为中元克复。
并自说自话,遥尊当朝皇帝李旦为皇季叔,温王李重茂为皇太弟;郑愔自封为左丞相,知内外文部尚书;以张灵均为右丞相、天柱大将军,掌管军事,其余党徒依次授任官职。
李重福由此兴致勃勃,先遣家臣王道先赶到东都洛阳,暗中招募勇士;己与张灵均假称乘驿,随后向洛阳进发。
如此草率造反,委实令人不解!
王道至于洛阳,郑愔大张旗鼓接待,并将驸马都尉裴巽府第腾出,以待李重福驾临。
东都重地,如此张扬胡为,岂有不被人知者?于是阴谋便即泄漏。洛州司马崔日知立刻出动,秘密捕获郑愔党羽数十人;稍经审问,便尽知其全部计划。
而此时王道以及郑愔,尚自蒙在鼓中。
八月十五日,李重福抵达洛阳,即率王道等人径来攻取左、右屯营,就此发动叛乱。将到天津桥时,跟从者已有数百人众,手持棍棒以助威势。
侍御史李邕先到左掖门,命令闭关拒守,后到右屯营中,对众军说道:李重福虽先帝之子,本已获罪;今又无故入城,必是作乱。公等受职圣朝,应尽诚节,立功以取富贵。
众将然诺。不一时李重福至,引众来夺屯营,诸军坚守不动,只以箭矢攒射。
李重福不敢上前,复至左掖门攻打留守府,但见重门紧闭,无人出应。李重福大怒,下令纵火烧城门;其火未发,左屯营兵赶来救护。
李重福由此计尽,驰出上东门,躲入山谷中。
东都留守裴谈率兵搜山,李重福走投无路,自投漕河而死,时年三十一岁。
唐睿宗闻此大怒,诏命碎尸示众三日,并谓群臣:重福幼则凶顽,长而险诐。幸托体于先圣,尝通交于巨逆。子而不子,自绝于天!
命以三品官礼安葬,以功拜崔日知为东都留守。
张灵均及郑愔二人侥幸未被擒拿,商议易服改扮,趁乱逃出城去。郑愔闻说改妆大喜,于是即刻行动;可笑其形貌丑陋,且又络腮虬须,偏却梳起发髻,更着妇人服饰。
张灵均乃扮作车夫,将郑愔藏匿车中,纵骑直欲出城。
然而未至城门,便被巡哨飞骑发现,就而止住车马,当场鞫问。张灵均神气自若,有问必答,因是满口洛阳语音,巡骑便皆不疑,释放其去。
张灵均暗叫一声:天可怜见!
便欲纵马而行,驰过城门。巡骑队长蓦然回首,忽见车蓬无风自抖,遂又回马唤住,命人掀开车帘检查。
车帘被掀开之时,只见内中有一个虬须妇人,正在瑟瑟发抖,故而震撼车蓬。
巡骑队长暗自称奇,于是问道:兀那妇人,何方人氏,出城何事,你夫做何生理?
郑愔见问,便欲谎言欺哄,然而上下牙齿却只顾嗑碰打架,两股战栗,一字也不能对。巡骑便知必有暧昧之事,命将二人执拿。
张灵均回顾郑愔,向众巡骑恨恨道:吾与此人同谋举事,能不败乎!
众骑纷纷点头,皆都深以为然。于是绑送府衙,一同斩首于东都市曹。于是谯王李重福造反闹剧,就此玩笑般收场。
谯王李重福其事虽败,但在朝中引起震动非小,且就于太子是否当位,引发议论。
太平公主此时位高权重,渐有不臣之心,初以太子李隆基年少,意颇轻视;既而却渐渐惮其英武,心不自安。于是便欲更择暗弱者立之,以固自己在朝中权威。
乃命心腹诸臣,在朝堂外数为流言:太子非属嫡长,不当立。
睿宗闻而忧虑,制命戒谕中外,严禁浮议太子之事。太平公主不肯轻易罢休,便每觇伺太子所为,纤介举动亦必奏闻于天子;又在太子左右大量安插耳目,似布罗网。
李隆基见此,暗自盘算对策。
当此之时,宋璟为吏部尚书,李乂、卢从愿为侍郎,三人皆都不畏强御权贵,故而请谒路绝,人服其公。又以姚崇为兵部尚书,陆象先、卢怀慎为侍郎,武选亦称治平。
更有侍御史杨孚,乃为隋文帝杨坚侄孙,弹纠不避权贵,因常被权贵诋毁。睿宗不听,反而下诏褒奖杨孚道:鹰搏狡兔,须急救之,不尔必反为所噬。御史绳奸慝亦然。敬非人主保卫之,则亦为奸慝所噬矣。
由此可见李旦治国才能,比其兄李显强出十数倍矣。
字幕:睿宗景云二年,春正月癸丑,突厥可汗默啜遣使请和。
李旦许之,并以宋王李成器女为金山公主,许嫁默啜之子。因恐不肖之徒挟少帝李重茂为乱,改封襄王,出为集州(今四川南江县)刺史,遣中郎将率兵五百守卫之。
太平公主见中宗一脉将废,便与益州长史窦怀贞等人结为朋党,图危太子李隆基,使女婿唐晙邀左仆射韦安石至府密议,韦安石固辞不往。
睿宗亦密召韦安石,入内嘱道:我闻朝廷诸臣皆都倾心东宫太子,卿宜察之。
韦安石奏道:陛下安得说此亡国之言?此必太平公主之谋耳。太子有功于社稷,又仁明孝友,天下所知,愿陛下无惑谗言。
睿宗瞿然惊悟道:朕知之矣,卿且勿言。
未料此时太平公主正在帘后,听得一清二楚,由是咬牙切齿深恨,命同党大造蜚语构陷韦安石,欲收其入狱按之,幸赖郭元振救之得免。
公主又尝邀截诸宰相于光范门内,说以易置东宫之事,众宰皆惊。
宋璟抗言道:太子有大功于天下,真宗庙社稷之主,公主奈何忽有此议!
于是已知公主之谋,遂同姚崇一起入宫,密奏睿宗:宋王成器乃陛下长子,豳王守礼是高宗长孙,太平公主挑拨其间,将使太子不安。臣等建议,须将宋王、豳王出为刺史,使太子胞弟岐王隆范、薛王隆业掌左、右率;将太平公主及武攸暨置于东都,方保太子安全。
睿宗:朕无兄弟,唯有太平一妹,岂可远置东都!至于诸王之论,可照卿意安排。
于是诏以宋王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守礼为豳州刺史,岐王隆范为左卫率,薛王隆业为右卫率,太平公主及驸马武攸暨流放蒲州安置。
正月末,睿宗谓侍臣道:占卜者言五天内将有急兵入宫,卿等当为朕作好防备。
宰相张说奏道:此乃离间陛下与太子之言,陛下可使太子监国,则谣言自息。
姚崇赞道:张说所言,社稷之福也。
睿宗从之,即命太子监国。太平公主闻而大怒,痛责太子听信大臣,贬逐嫡亲姑母。太子恐姚、宋二相被承母所害,只得将宋璟与姚崇贬出京师,任楚、申二州刺史。
又取消宋、豳二王外出刺史之命,但保留太子监国,及将太平公主发往蒲州安置之命不变。仅此以退为进之策,便显鬼谷掌门纵横风范。
二月丁丑,睿宗诏命太子监国,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并听太子处分。参知机务刘幽求罢为户部尚书,以太子少保韦安石为侍中。
韦安石与李日知代姚、宋二人为政,自是纲纪紊乱,复如景龙之世。以左、右万骑与左右羽林为北门四军,使葛福顺等人为将统之。
夏四月,睿宗诏以宋王李成器为太子宾客,韦安石为中书令,并召诸宰相议道:朕素怀澹泊,不以万乘为贵,曩为皇嗣,又为皇太弟,皆辞不处。今欲传位太子,何如?
群臣不知天子真实心意,一时莫对。太子李隆基叩拜固辞,殿中侍御史和逢尧阿附太平公主,亦表示反对,此议乃止。
李隆基知道太平一党必然不肯罢休,便奏请仍要让太子位给宋王李成器,更请召太平公主还京。睿宗准许公主还京,但不许其辞让太子之请。
睿宗有十一女,西城与隆昌二女皆愿入山修道。上命乃以西城为金仙公主,隆昌为玉真公主,各于长安造金仙、玉真二观。因而逼夺民居,费用数百万之巨。
又有僧慧范仗恃太平公主之势,侵夺民产,以致众议汹汹。御史大夫薛谦光与殿中侍御史慕容珣闻之,上奏弹劾恝慧范种种不法。
太平公主既已还京,闻此大怒,便即诉于皇帝,贬出薛谦光为岐州刺史。其后未久,又因韦安石不趋附自己,便明升暗降,崇以虚名,实去其权。
更以同党窦怀贞为侍中,并命其每退朝后必诣公主府第,汇报朝议内容。时人谓窦怀贞前为皇后阿父,今为公主邑司。
冬十月,诏命韦安石为左仆射、东都留守,郭元振为吏部尚书,窦怀贞为左御史大夫,崔日知为户部尚书,张说为左丞,并罢政事。
复以刘幽求为侍中,魏知古为左散骑常侍,崔湜为中书侍郎,陆象先同平章事,皆依太平公主之意。李旦本来不欲用崔湜,公主与其有私,涕泣以请,终于从之。
右补阙辛替否上疏切谏,建议停止大造道观,言辞耿介。天子虽不能从,而嘉其切直。御史中丞和逢尧出使突厥,说默啜既为大唐子婿,当袭唐朝冠带,以为诸胡示范。默啜许诺,乃着襆头、衣紫衫,南向再拜称臣,遣子杨我支及国相为使,随和逢尧入朝长安。
睿宗于年末召见天台山道士司马承祯,问以阴阳数术,誉为广成子再世。
尚书左丞卢藏用前尝隐居终南山中,武皇则天时被征入朝。临行之际,乃谓司马承祯:此山中便大有佳处,贤师何必非要远处天台山以居耶!
司马承祯答道:以愚观之,此乃仕宦之疾径耳!
讥讽卢藏用隐居是假,以此为阶入朝为官是真。“终南捷径”典故,即出于此。
司马承祯在长安留居旬月,至来年春正月,坚辞天子回山。睿宗苦留不住,重赐使归。司马承祯离了长安,渡河往东,却经并州来至幽州,见大都督薛讷。
薛讷乃薛仁贵长子,镇守幽州十余年,吏民皆安,未尝举兵出塞,胡虏亦不敢来犯。
因闻司马承祯来至,知其为上清派茅山宗第十二代掌门,虽只比自己年长十岁,但却是父亲当年忘年之交,不由大喜,急亲接出府,回至堂上以晚辈之礼参拜,并设酒以待。
饮宴之间,寒暄已毕,薛讷便问:仙长何故来此?
司马长祯:你休问我,专为你来。我只问贤契,可与燕州刺史李琎有隙?
薛讷奇道:仙长足迹向来不至边北,何以知之?
司马长祯:我在长安宫中流连旬月,因知有个燕州刺史李琎,向宰相刘幽求诋毁贤契。刘幽求受其贿赂,已向天子推荐左羽林将军孙佺,便将来代贤契幽州大都督之位矣。
薛讷听罢,虎眼圆睁,怒道:这个谮贼!若非我镇守于此,其焉能轻易做此刺史之位?其只会刮地皮以奉上官,哪会带兵!今反告我,必与其不能干休!
司马承祯:不然。我便怕贤契因此火爆性子,坏了大事,故看在当年与薛大帅面上,前来阻止。你非但不当与其结仇作对,反应对其感恩载德也。
薛讷奇道:却是为何?
司马承祯:此后未久,京师必有圣旨到来,调贤契前往并州为官,并可继续带兵。再其后未久,京城朝廷必生奇变,新主登基。则到那时,贤契必当重用,施展奇才,并建乃翁当年盖世奇功。如此说来,贤契在此幽州十余年未得升迁,此时被李琎奏上一本,先退后进,以至腾飞,则李琎岂非贤契贵人者也?
薛讷听罢,知道司马承祯乃属神仙清流,必不诳语,于是大喜。
酒罢,司马承祯辞去。
太极元年五月十三日,大赦天下,改元延和,仅三月之后复又改元先天。
延和元年六月,太平公主丈夫右散骑常侍、司徒武攸暨病卒,追封为定王。
同年六月,睿宗果以孙佺代薛讷为幽州大都督,薛讷徙往并州。孙佺急功近利,率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发步骑二万八千,军分三路,北袭达奚酋长李大酺。
孙佺乃汝州郏城人氏,宰相孙处约之子,亦是名门子弟,纸上谈兵之辈。
达奚族酋长李大酺于前年曾遣使往东都进贡方物,与中国本来相安无事,与薛讷之间亦无冲突矛盾;孙佺初领幽州,便无故率军相攻,亦实是莫名其妙至极。
薛讷旧部乌可利时在幽州军营,秉直谏道:路险天热,前途极少水源草地,若由幽州往袭营州,有败无胜,请大都督慎之。
孙佺怒道:薛讷在边境镇守十余年,不能为国家恢复营州,使数万大军空食国家俸饷,是无能也。我今乘其无备,往必有功。你怎敢出此惑乱军心之言!
乃将乌可利斥退,使李楷洛帅骑兵四千前行。
李楷洛乃营州柳城契丹族人,领命出离幽州,引军潜踪进发。孰料早被奚族人侦知,李大酺遂派骑兵八千,伏于半路邀击。
李楷洛远来兵疲,与战不利,因命以车为营,固守待救。然而孙佺为人怯懦至极,闻说奚人有备,非但不敢往救李楷洛,反引大军退还。
奚兵随后追之,唐兵因而大败。孙佺不能归城,只得背倚冷陉山,列成方阵以守。
李大酺遣使质问孙佺:朝廷本已与我和亲,今大军为何而来?
孙佺无辞可答,遂谎称道:我新任幽州,奉命前来抚慰尔等,本与可汗无仇;此全是李楷洛违我将令,必与公等作战。我将斩之,以谢单于便是。
李使问道:既然如此,以何信物为证?
孙佺并无朝廷信物,情急之间,遂将军中缯帛万段,并自己所穿袍带赠之。
使者还报首领,李大酺笑道:岂有奉旨前来慰军,乃以缯帛及袍带为赐者?
于是回书孙佺:将军可就此南还,无相惊扰。
孙佺如蒙大赦,急命拔营南还,全军十余万人遂失部伍,乱成一团。
李大酺趁机率众逼之,并未交锋,唐军便即相互踩踏大败,兵士死伤数万之众。孙佺及副将周以悌为李大酺所擒,送与突厥默啜,请大汗发落。周以悌者,便是前番调拨阿史那忠节自立,勾结吐番为乱西北之人。
默啜道:如此废物,留其何用!着令将其二人推出帐外,一并斩首。
当时幽州唐将,只有李楷洛、乌可利突出重围,逃归幽州。
是年七月,彗星出于西方,入没于太微桓中。
太平公主见此天变,遂引观象者入谓睿宗李旦:彗星入于太微,必主帝座有灾,将被皇太子侵凌。
睿宗道:既然如此,我可传位避灾。即命黄门,草拟传位诏书可也。
太平公主未料弄巧成拙,不由大恨。太子李降基闻之,急驰入内苑,叩头于父皇座前辞道:儿臣越过诸兄立为太子,已是日夜不安;不知陛下春秋正盛,为何复又急于传位?
睿宗笑道: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之力。今帝座有灾,故传位于你,转祸为福,又何疑哉!你是孝子,为父深知。且天数有定,为何执拗成制,非要等我死后在柩前即位不可!
太子见话说至此地步,只得流涕而出。
七月二十五日,睿宗下诏,正式传位于太子李隆基,是为玄宗。
玄宗即位,尊父亲睿宗为太上皇。上皇自称“朕”,命曰“诰”,五日受朝于太极殿;皇帝自称“予”,命曰“制”,每日受朝于武德殿。
三品以上任命及重大刑案取决于上皇,余皆决于皇帝,改元先天。
彼时朝中七个宰相,有五个乃是太平公主之党。刘幽求欲谋诛之,遂命右羽林将军张玮密言于玄宗:宰相窦怀贞、崔湜、岑羲皆为太平公主推荐,日夜谋画篡位,若不早诛,来日被其先下手为台,则必定惊忧太上皇。
玄宗深以为然,暗自筹谋,并嘱张玮保密。
不料张玮口风不严,偶泄其谋于侍御史邓光宾。玄宗闻而大惧,惟恐酿成大祸,一面先将刘幽求等人下狱,同时立报太上皇李旦,请其定夺。(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