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地带的一处地下超算中心，几名身着黑色制服的人正一脸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屏幕。
上面播放着的正是那张来自勇者A的调查问卷，从上线到现在的短短半小时内，参与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五亿。
全世界不论哪个国家和地区的App都被劫持了，所有的广告与提示都变成了这张调查问卷的链接。
领头的一名中年男子头上的钢丝球头发看起来像是一个爆炸的蘑菇，本就坚韧卷曲的发丝上还抹上了些许用来固定的发胶。
他的头发闪烁着油亮的光泽，看上去像是刷了一层鞋油的精致高档皮鞋的质感。
这在地球上搞笑不雅观的爆炸头发型在这颗星球上却是有着悠久历史传承，非常古老和正式的发型——类似于欧洲贵族喜欢戴的那种白色假发。
这名爆炸头发型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语气低沉地问道：
“还没有找到对方的踪迹吗？”
大厅里的众多工作人员无奈地点点头，他们这半个小时里的努力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其实根本就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
就算是通过现在还不成熟的量子加密通信传播的信息，至少也要通过电磁波传讯，总归还是有迹可循的。
即使无法截获破译对方的通讯，至少也能知道对方是怎么传信的。
但这张调查问卷却完全不同。
那些信号根本就不是通过各个视频与论坛App的服务器传输过去的，没有一丝一毫通过无线网络传播的痕迹。
就算切断了当地的一切网络服务，这张调查问卷还是能从人们的电子设备上跳出来，占据最显眼的头条位置。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答案，最终就只剩下了唯一的答案。
那张调查问卷的传播方式根本不是利用这颗星球上的网络，而是直接出现在每一个人的手机或者电脑上的。
看似是连接全世界的网络问卷，实际上是发布在每个用户的电子设备上的单机问卷。
这就根本没法通过网络手段解决了，除非能物理收缴全世界每一个用户的电子设备才行。
爆炸头中年男人额头的纹路愈发深重，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眼看着那张调查问卷在普通人之间越传越广，在群众之间慢慢地从都市传说变成了他们坚信不疑的事实。
人们一个个都无心工作，只是捧着智能手机或者电脑，对着屏幕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这张调查问卷的画面。
他们在等待着那外星殖民者带给他们舒适的住房与充足的食物，带给他们不用工作，轻松愉快的梦想生活。
这才只是过去了半个小时，若是再持续几天，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会脱离原有的秩序与轨迹，国家和社会都会迅速崩溃。
这肆无忌惮的狂徒，是在挑战这颗星球上每一个国家的底线！
但偏偏他们连敌人在哪里都找不到，想扔核弹都没地方去扔。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任何超出掌控的东西都会让他们这些人本能地感到厌恶。
额头上深刻的皱纹微微放松，顶着爆炸头的中年男人声音低沉地命令道：
“恢复所有地区的网络通讯服务，向每一个网络用户的设备发动病毒攻击。”
“用最简单的复制病毒，直接把他们的电子设备的系统都给我破坏掉！”
他也想明白了。
既然找不到攻击的源头，那就直接把民众的电子设备都破坏掉。
无论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到底是不是外星殖民者，他们做出的这件事都不会是无用之举，背后肯定有着什么隐藏的目的。
“哼，只要不反抗就能免费得到这么多东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不劳而获的道理，不过是欺骗愚弄大众的手段罢了。”
“就算真是外星殖民者，肯定也只是在通讯手段上有些领先于我们的地方，否则何必要特意标明让所有人自愿放弃反抗。”
“这调查问卷不过是那些外星人瓦解我们这颗星球战斗意志的卑劣手段罢了，一个永远都得不到的虚假大饼！”
“一群乌合之众，还是需要我来领导他们！一份空头支票就把他们骗得找不到北，一个个蠢得竟然都迫不及待地要去给外星殖民者当牛做马！”
爆炸头中年男人望着屏幕上那些令人头疼的评论，愤怒地发表了一通讲话，整个大厅里的众多工作人员都听得心中一惊。
虽然精英政治是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国家都默认的事实，但表面上总归还是会宣传人人平等的。
看来这位大人物也是被这不知道是不是外星人的敌人给气昏了头，竟然当众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
不过这位大人物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外星殖民者大老远的跑来，就为了让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过上不用工作、吃喝不愁的生活？
这种谎话也就小孩子才会信吧，外星人怎么可能会闲着没事干跑过来做慈善。
反正以己度人，他们是不会信有这种好事的。
随着这位大人物下达的命令，大量的复制病毒顺着恢复了通信的网络传播到民众的电子设备上，准备一举将这个国家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都给破坏掉。
一分钟，两分钟。
整整十分钟过去了，大屏幕上的调查问卷参与人数又增长了两亿，选择“愿意”的人在此时增长到了98％。
随着这份调查问卷从简单的恶作剧玩笑变成很可能是真的，更多的人诚实地做出了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
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就当成是许愿了。
这调查问卷总比买彩票和寺庙求神拜佛的香火钱便宜，可信度说不定还更高呢。
但也并不是全部。
就像那位大人物说的那样，不少人都经历过父母长辈、学校导师、公司老板、上级领导等等一系列人的画大饼行为，因此完全不会相信这张调查问卷里给出的条件。
比起那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普通人，各国的高层更清楚自己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危险的存在。
地下超算中心内部，顶着爆炸头的中年男人将牙齿都快咬碎了。
他们的行动又一次失败了，那些病毒攻击不知为何一点效果都没有。
到了现在，基本上也确认了这份调查问卷确实是来自某个外星文明的手笔。
剧烈地喘着粗气压抑着胸膛中的怒火，爆炸头男子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声音低沉地命令道：
“发动所有人员，挨家挨户上街发布公告，跟他们说清楚这调查问卷背后的危险性，让他们不要轻易相信外星侵略者的话。”
网络上的一切阻止手段全部宣告失败，他们也只能靠着最原始的人力宣传来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扩大。
……
“各位街道乡亲，请注意，千万不要去点击网上的那个调查问卷！”
“各位街道乡亲……”
古老的大喇叭式宣传重新回到了这个早已步入信息时代的现代文明中，各个街道的工作人员在来自上级的指令下举着大喇叭挨家挨户地一路喊过去。
路旁的居民见状纷纷躲着这群工作人员走，还不时地回头指点两下，一幅看到了瘟神的表情。
“唉，这工作真是难做哦。”
看着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变得空空荡荡的街道，勤勉的工作人员低声叹了口气。
从那张问卷出现到现在前后总共才几个小时，这颗星球上就有大半的人都参与了调查。
若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随着通讯网络的大范围多次崩溃与重启，以及国家开始发动公职人员用这种原始的方式喊话，民众反而像是从这一举动中得到了确切的认证一样。
这个世界上的国家政府，没有任何的办法对付那张调查问卷背后的幕后黑手。
这不就等于坐实了那是外星人发的嘛！
工厂与公司在短短半天里就全都停摆了。
无论是选择了“愿意”还是“不愿意”的人都没有心思干活了，全都等待着外星人降临的那一刻。
如果那调查问卷说的是真的，那以后都不用工作干活了，安安心心地做个混吃等死的咸鱼就好。
如果那调查问卷说的是假的，那么外星人都要打到这颗星球上来了，还有什么好工作的，外星人也不认这星球上的钱。
这喊话的工作人员正低头叹着气，却见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人。
他的皮肤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像是喝了大量的高度数白酒一样。
这人望着眼前凄冷无人的街道，一脸愤慨地道：
“这外星殖民者真是好一招毒计！完全瓦解了我们这颗星球上人民群众的战斗意志，将他们都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猪！”
他双手捧起街道工作人员的手掌，眼中放光地道：
“你可一定要坚持下去啊，这个世界就只能靠我们这些人来拯救了！”
那工作人员满脸懵逼，看着这像是假酒上头一样的年轻男人，只得木然地点头应和道：
“好，我会坚持下去的。”
现在也只能说是了，这喝了假酒的家伙一看精神就不太对劲。
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万一被这货抓残了也不一定有人管。
“好好好！那咱们就是同一条战线的战友了！”
“等外星人来了，咱们肩并肩，一起扛着枪去干死他们！”
这红光满面的年轻男子兴奋地拍了拍工作人员的肩膀，蹦蹦跳跳地就又往别处去了，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我们不要外星人的施舍”、“文明必须独立自主”之类的话。
手中拿着喇叭的工作人员遥遥地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台智能手机。
随手回复了来自上级的联络，他点开信息提示列表最顶端的那张调查问卷，毫不犹豫地选了“愿意”。
这份来自外星人的调查问卷使用的通讯技术超乎想象，政府方面毫无办法，再也无法通过网络管控信息传播。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大喇叭，随手就把它扔到了路旁的垃圾桶里。
“累死累活干半天又挣不到几个钱，爷不陪你们玩了。”
不打工了，回家睡觉。
……
一处收拾规整的休息室内，盯着油亮爆炸头的中年男子满脸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这张突如其来的调查问卷引起的后果比他想象得还要可怕，世界上的几个大国竟然都在短短半天内陷入了社会停摆的半崩溃状态。
对方掌握的通讯技术超乎想象，在半日之内引发了一场覆盖全球范围的超级大罢工。
无论是国家还是企业，终归是要依靠大多数普通人来运行的。
法不责众，更何况在如今的情况下，也没多少人愿意去执行他们这些上层的意志了。
这张调查问卷打破了过往的秩序，将世界引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爆炸头男人从怀中掏出智能手机，打开了那个用来与家人联系的专用账户，选中某个青年的头像。
“那张调查问卷，你们几个兄弟都选择【愿意】吧。”
“事态发展完全脱离了各国政府的掌控，我刚刚接到了来自国外的消息，这张调查问卷甚至出现在了那些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里。”
“根本不需要任何现代电子通讯设备，它直接显现在了一个原始部落的图腾上，这种信息传播方式完全不是我们的科技水平能理解的。”
这个消息让对面的青年沉默了数秒。
拥有这种匪夷所思的通讯技术，就算那些外星殖民者没有任何武装力量，也能轻易就把这颗星球上的各个大国都耍得团团转。
失去了信息时代带来的紧密联系与强大组织能力，这颗星球上的文明很快就会陷入混乱与大衰退。
到时候外星人不来，这颗星球上都会自动进入内战状态。
不需要什么正面战争，只需要利用这种超出数个时代的超级通讯技术，就能轻易把这颗星球上的各大强国打得分崩离析。
那些外星人已经胜券在握了。
“我明白了，父亲。”
语音通话挂断。
爆炸头中年男人身体后仰，表情变得放松了不少，像是终于解决了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