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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家

“见过长公主!见过翁主!”周亚夫他们忙着见礼。

“周阳,哦,大帅,阿娇年纪小,言语无状,你别放在心上。”馆陶公主忙着致歉。

馆陶公主,窦太后的爱女,景帝的姐姐,这辈子她给谁道过歉的?就算她错了,错得离谱,她也不会道歉,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周亚夫听得直发愣,许茹听得有些懵,他们根本就不信这话是从馆陶公主嘴里说出来的。

“阿母,不嘛,人家长大啦!”周阳还没有说话,阿娇就抗议了。小孩总是不愿意给人说小,要说她大,她就欢喜。

“翁主是大人啦!”周阳笑着道。

“哇!”阿娇夸张的尖叫声响起,一蹦就过来,熟练的挂在周阳胳膊上,一脸的期待:“周阳,快给我讲打匈奴哦。人家想听故事呢!”

“阿娇,快过来!大帅累了,要歇着了。”馆陶公主历来对阿娇视为掌珠,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上次去堂邑侯府,阿娇要做蹴鞠,她就嚷着买猪杀猪,就没有管过阿娇,今天老是管着阿娇,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长公主,你别一口一个大帅,那样别扭,叫我周阳好了。”周阳抚着阿娇的秀发道:“翁主,今儿天晚了,你要听故事,择日我再讲给你听,好么?”

“阿娇,你别老烦着周阳。”馆陶公主接受了周阳的提议,不再叫大帅了。

“阿母,你不说,人家还不烦着呢。”阿娇摆出一副要与馆陶公主作对的架势,嘻嘻一笑:“周阳,打仗很累,是吧?你先回府去歇着。容你歇好了,我再找你讲故事!要歇好哦!”

前半句把馆陶公主的心给提起来了,后半句马上就是善解人意的关心之语,谁也想不到,周阳给她逗乐了,笑道:“翁主放心,我这就去睡个大觉!大大的觉!”

“有多大?”阿娇歪着脖子,一脸的调皮,一双手不住比划,越来越大,最后在周阳胸膛一砸:“这么大?嘻嘻!”

原来是变着法子逗周阳,狡计得逞,乐不可支,蹦蹦跳跳的走了。

“周阳,条侯,许家妹子,择日再叙。”馆陶公主忙着作别,快步追上去:“阿娇,你慢点,慢点,别摔着了。掌灯的呢?快点追上去。”

远远传来阿娇得意的笑声,渐渐去远了。

听着阿娇银铃似的笑声,周阳不住摇头,万未想到,阿娇竟然不睡觉,在这里等着他。

许茹不再哭了,却是拉着周阳的左手。周亚执着周阳的右手,就这般,周阳给二人簇拥着回府。这里离丞相府很近,用不着骑马,这样走在路上,别有一番亲情在心头,周阳大是受用。

“大帅来了!”

“大帅来了!”

沉浸在亲情中的周阳给一阵欢呼声惊醒过来,原来已经来到丞相府了。

夜虽深,风很冷,却是浇不熄人们的热情。只见寒风中,有不少百姓,围在丞相府前,个个伸长了脖子,一脸的期待。一见周阳过来,自发的让出一条通道,大吼大叫:“大帅,大帅!”

周阳听在耳里,仿佛现代社会的明星在接受粉丝毫欢呼似的,那感觉还真不错。

冲百姓挥挥手,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周阳进了丞相府。一进丞相府,只见两根“木桩”挡在身前,正是周成周信兄弟二人。

兄弟二人一脸的虔诚,身子躬成了九十度,身段放得极低:“见过大帅!恭迎大帅!”

“大哥,二哥,你们这是?”周阳绝对没有想到二人会如此相迎。

“周成周信,你们这是做什么?”周亚夫的脸拿下来了。

“阿父,三弟如今成大帅了,我们是想请三弟给我们一个出身。把我们带到军中去历练历练。”周成代表二人说话,笑嘻嘻的道:“我们是兄弟,三弟,你多照顾着点。”

“一边去!”周亚夫喝斥起来:“打仗是儿戏吗?还不走?陈尚,拿板子来!”

周亚夫的家法就是打板子。他武艺高强,他的板子打在身上,疼在骨子里,却又不伤筋动骨,那滋味还真不好受,周成周信吓得不轻,颠儿颠儿的跑走了。

看着兄弟二人离去,许茹捂着嘴直笑:“阳儿,进屋去!”

不由分说,拉着周阳进了屋。许茹好象蝴蝶一般,快活得在飞,忙着给周阳准备矮几,在矮几上铺上软席,再把短案略一拂拭:“阳儿,你坐,快坐!”

看着许茹忙前忙后,周阳心里暖暖的,这就是母亲,让人无法拒绝的母爱。周阳应一声,跪坐了下来,那是娘亲亲手铺就的,倍感舒适。

“阳儿,你喝茶!”周亚夫忙着从佣人手里接过茶水,递到周阳面,亲切的看着周阳,笑得一张嘴哪里合得拢。嘴角的纹路格外清晰,仿佛丘壑。

招呼好了周阳,许茹、周亚夫跪坐下来,围着周阳,东瞧瞧,西瞅瞅,越看越欢喜,笑得鼻子眼睛做了一家人。

二人拉着周阳问长问短,并不是问战场厮杀,而是问周阳在边关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这些生活上的事儿。

这种生活上的细节,虽然没有战场厮杀那般富有激情,却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周阳一一答来,三人一直说到困极方眠。

这一觉,周阳睡得好不沉,竟然连梦都没做一个。一觉睡醒,感觉精神抖擞,好久没睡这么香了。统兵的日子时,用周亚夫的话来说,“睡着了还得睁一只眼”,作为统帅,是不可能睡沉睡死,就是睡觉都得保持警觉,一有军情得马上起来处置。

眼下这一觉,好多时间没有重温了,那感觉真是好。

可是,周阳一睁开眼就觉得不对劲了,原来太阳有些偏了。当然不是偏在东方,而是偏在西方,这一觉竟然睡到下午了。

眼一睁开,就见周亚夫和许茹正在坐在榻边,慈祥的看着周阳,眼里满是温柔之色。

“阳儿醒啦!”许茹欢快的叫起来,又开始忙活了,给周阳端净脸水,准备洗漱。周亚夫就更不得了,竟然动手帮周阳穿戴,周阳绝对没有想到。

周阳在周亚夫的帮助下,穿好衣衫,一袭常服,一块幞头,轻松异常。

“阳儿,皇上派人来问过几次了,问你在做什么呢?你睡得真沉。”许茹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皇上听说你在睡觉,下旨不要惊动你。”

连睡个觉,都要惊动景帝,这事还真是让人意外,周阳惊讶不已。

“阳儿,你别以为皇上只关心你,飞将军、程将军他们,哪一个皇上不是在关心?他们跟你一样,蒙头大睡,不吃不喝的。”周亚夫笑道:“当年为父平定七国之乱回来,跟你一样,一觉睡到天黑。那时节,皇上还不是派人来问么?打仗呀,辛苦,累!在边关呀,睡着了,还得睁一只眼,哪敢放开了睡。只有到了家,才能放开了睡,睡得那个香……”

不住摇头,仿佛在回想当年那惊天一觉似的。

这话简直就是知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说得出来,周阳大是赞同。

“丞相,你说,阳儿的亲事是不是该订了?太后都在问起呢。”许茹帮着整理衣衫:“要是有个媳妇,哪轮得着我们动手。知冷知热的人,是少不了的!”

她不说则已,她一说,周阳心里还真有些空落落的。在战场上,热血、激奋,回到家,要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说说话,别有一番滋味,让人难舍。

周阳在另一时空,工作累了,回到家,与女朋友说笑,一起做饭吃,看电视,那种感觉真的好,很温馨。

“先别说这些。”周亚夫有些不赞成:“阳儿,你的侯府已经准备好了,你等会去看看。”

“这么快?”周阳大是意外。昨天才封了侯,今天就把侯府准备好了。

“呵呵!”周亚夫笑了,笑得很自豪,很欢喜:“阳儿,你呀,这就不知道了。皇上在封赏之前,早就叫人准备好了。昨天,只是说出罢了。就是你昨晚上要搬去住也没问题。”

这倒是,周阳有些好奇,问道:“府第在哪里?大吗?”

“万户侯的侯府,能不大吗?”许茹笑呵呵的接过话头。

男人嘛,就得成家。有府就有家,周阳对这事很是上心,匆匆用过饭,赶去府第。

许茹,周亚夫自然是陪着他去的。周阳骑着追风宝驹,与周亚夫并骑而行,许茹不会骑马,只能乘车了。

一家子缓缓朝府第赶去。一路上,有不少百姓认出了周阳,齐声欢呼,大吼“大帅,大帅”,气氛热烈。

此时的长安,依然还处在欢腾中,到处都有欢喜不禁的百姓,载歌载舞,庆典虽过,仍是热闹非凡。

周阳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北阙甲第,汉朝功臣侯爵的府第大多在这里,周阳这个万户侯也不例外。

很快就到了北阙甲第,顺着宽阔的街道行去。街道上的行人、马车与别处不同,衣着光鲜,鲜衣怒马,多为权贵之家的子弟、仆人。

平日里,他们行走在街上,昂头挺胸,不可一世,不把人放在眼里。今儿,他们却是低眉顺眼,见到周阳的面,就要打拱作揖,亲热的叫声“大帅”。

正走间,一座巨大的府第出现在眼前,占地半个坊。汉朝的城市布局是“里坊制”,街巷制要到宋朝才会兴起。每一坊,占地少则一里,多则数里,是非常广的。

这府第占地半坊,非常了得了,在权贵云集的长安,也不多见。周阳大是讶异,这是谁家的府第,如此气派?

定睛一瞧,只见大门前站着一队佣人,足有十几个。朱红的大门敞开着,门内一道门屏,不见门内景象,可以想得到,一定很气派,很奢华。

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窦府”二字。

因为窦太后的关系,窦氏一门封侯的就有好几家,这是哪个窦府?周阳有些好奇。

周亚夫把周阳好奇的样儿看在眼里,笑道:“阳儿,这是南皮侯的府第。”

“窦彭祖?”

周阳大是讶异。窦彭祖是窦太后的侄儿,因这层关系被封侯,这并不奇怪。可是,他于朝廷没有功劳,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大的府第?

如此广大的府第,只有功臣之家,还是立下奇功的功臣,才能拥有如此府第。

“这府第并不是南皮侯的府第,原是留侯府,是高祖赐给子房的府第。”周亚夫摇摇头,很是惋惜:“可是,张家后人不孝,把府第典出去了。”

原来如此,是张良的府第,怪不得如此气派。张良是汉初三杰之一,他的宅子宏大,气派,那是应该的。

张良就是在这府里修炼导引术,这是流传千古的传奇,令无数后人向往,可是,如今,子房已逝,留侯府易主,徒令人惋惜。

“哎!”

周亚夫叹口气道:“子房的长子张不疑,性情飞扬跋扈,不能容人。故楚内史与他有旧怨,他心中不快,意在刺杀。东窗事发,先帝大怒,要处张不疑死罪。念在他是子房后人情份上,允他纳钱赎罪。为了凑钱,张家只好把留侯府典出去。张不疑如今还在清明门做城旦舂,经受日晒雨淋,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周亚夫是周勃的后人,张不疑是张良的后人,二人同为功臣之后,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周亚夫名满天下,位高权重,而张不疑只能做看守城门的罪徒,这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着实让人惋惜。

周阳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张通。那日从建章营回来,与张通有一面之缘。张通为了不给张良蒙羞,竟然忍辱负重,不愿公开自己的身份。

“这些年下来,张不疑的性子变多了,不再是以前那般飞扬跋扈。他的两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可是,他的长孙张通,倒是个人物,有前途,若是有人扶持一下,张家的复兴说不定就着落在他身上了。”周亚夫对张通很是赞许。

“张通的妹妹张灵儿知书达礼,是个好姑娘。要不是阳儿奔赴边关了,早就相亲了。丞相,你这做父亲的,该给撮合撮合。”许茹掀起窗帘,探出头来。

“嗯!”周亚夫眼里精光四射:“若是这门亲事能成,阳儿提携一下张通,子房一门复兴,未必不可能!这事,得赶紧办!”

“哎呀!”许茹大叫一声:“忙着看府第,忘了给阳儿看灵儿姑娘呢。那画画得真是好,水灵灵一个灵儿长在画上呢。”

“张通倒是个人物,若是可能的话,收入军中未必不可能。有空,我去张府看看。”周阳对张通虽只一面之缘,对他极是赞赏,要是能把他收入军中,还真不错。

“阳儿上心了,都找籍口了呢。”许茹取笑一句,笑得鼻子眼睛做了一家人,这些天的心思没白费,儿媳有了。

周亚夫的兴致极高:“子房两子,长子不疑不成器,败家。次子却是个智谋之士,一言安邦之人。”

“哦!”对张良这个人,周阳很有好感。可是,对他的后人就不了解,一闻是言,大感兴趣:“张良还有次子?”

“有是有,却是多年不见人,不知在何处。”周亚夫摇摇头,惋惜无已:“此人才智极高,不在其父之下,却是神龙般,见首不见尾。他十五岁时在宫中做侍中,恰逢惠帝驾崩,吕后哭灵,却哭而不哀,只是干嗥不见眼泪。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就是智如陈丞相也糊里糊涂。”

声调转高,以向往的语气道:“陈丞相从龙,追随高祖定天下,一生六出奇计,计计绝世,令人赞叹,却是不解吕后之意。回到府里,一筹莫展。就在这时,张良的次子,张辟强登门拜访,说出了原委。原来是吕后担心惠帝崩后,她无以为靠。吕后性强,若是无依靠,就要大杀功臣,陈丞相深知厉害,却又想不出计策。张辟强出计,立诸吕为王,稳住吕后,再徐图对策。在当时,只能行此计,陈丞相依计而行,吕后大喜,封诸吕为王,哭惠帝哀痛过甚。吕后不疑陈丞相与阿父,这给阿父与陈丞相匡扶汉室以良机。”

周勃、陈平联手,诛杀诸吕,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却没想到,竟是张良的次子张辟强促成的。

在当时,吕后权势甚炽,若是陈平他们不顺着她,会给她诛杀。即使陈平、周勃他们有心匡扶汉室,给她诛杀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献计封诸吕,博得吕后好感,徐图后举,虽有养虎贻害之嫌,却是当时最好的谋划了。十五岁的人,就有如此智计,非常了得,不愧是张良的儿子。

“张辟强才智不在留侯之下,却是不久就不见人了,至今下落不明。若是他在,张家不会如此破败!”周亚夫大是惋惜。

不要说他惋惜,就是周阳也是惋惜。如此人才,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谁能不惋惜呢?

“阳儿,若有可能,你就提携一下张通。子房一门,不能无后。”周亚夫历来不讲情面的,独对张良后人网开一面,让人惊讶,也让人感叹。

张良的口碑不错,不仅在汉朝甚得百姓爱戴,就是在两千年后的今天,人们一提起他,仍是要竖大拇指。

人生在世,能有如此口碑,足以含笑九泉了。

“阿父放心,这事我记住了。”周阳点头。

“到了!到了!”许茹兴奋的尖叫起来:“哇,好大的府第!好气派!”

周阳不瞧则已,一瞧之下,吓了一大跳,竟是比起张良的留侯府一点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