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中央,光芒骤然扭曲。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五色光线就像被无形巨手攥住,疯狂向内挤压。旋涡成型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意志,直接砸进我的灵魂深处。
“咔——”
不是声音,是感觉。
就像有人拿烧红的钢针,从天灵盖直直扎进脑髓。
我们五人意识交织的网络,瞬间炸开一片刺耳杂音。刚才还亲密无间的连接,此刻像被泼了硫酸,符文沸腾、卷曲、疯狂闪烁。
糟了!
西北方,武胜那道厚重的土黄色光柱猛地一颤。一股山崩般的悲恸与暴怒,像决堤的洪水冲进我脑海。我“看”到他紧握着陈景瑞冰冷的手,山岳般的身躯在颤抖。老陈的死,是他心底最深的伤口,此刻被人用刀尖狠狠撕开。
北方,叶知秋的银白月华剧烈波动。一张张苍老愤怒的面孔浮现——叶氏家族的长老们,用失望的眼神瞪着她,无声质问她的“背叛”。
西南方,阿King的蓝色电光猛地收缩。冰冷机械臂将蠕动蛊虫植入后颈的画面,在他意识里疯狂重播,伴随着凄厉尖叫。
就连沈琬那道赤铜色光芒,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她守护的秩序,在这一刻被强行注入无数混乱画面:罪犯嘲笑,冤屈者哭泣,法度崩塌……
我们不再是一个整体。
我们又变回了五个背负创伤的、孤独的个体。
而我,作为网络核心,承受了最沉重的冲击。老陈的微笑、武胜的悲愤、叶知秋的挣扎、阿King的恐惧……像一锅煮沸的毒汤,兜头盖脸砸下来!
脚下金色法阵疯狂闪烁,几近溃散。
我身体猛地一晃,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稳住!”
我死咬舌尖,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意志化作一道纯粹的金色指令,通过濒临崩溃的网络砸进他们脑海。
“他在分化我们!守住!”
五色天网,重新稳定。
但还没完。
天网中央,所有光线开始向内塌陷。黑暗旋涡越转越快,一张由光影和扭曲能量构成的巨大脸孔,缓缓浮现。
那张脸没有固定五官。
上一秒还是神佛般的慈悲,下一秒就化为吞噬一切的恶鬼。它的轮廓,像是无数痛苦灵魂挤压而成。
社长。
他的意志,借助我们的网络,强行显化。
“……可惜了。”
宏大而古老的声音,直接在灵魂中炸开。那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遗憾。像棋手看到对手走出妙招,却依然无力回天。
“以自身为节点,以信念为阵眼,织天罗地网……方九霄,你依然能给我惊喜。”
他的“目光”穿透其余四人,精准落在我的意识核心。
“但是,你看——”
话音未落,精神风暴狠狠冲刷而来。
我“闻”到金钱的铜臭和背叛的血腥。
我“听”到网络暴力下恶毒的诅咒和无助的哭泣。
我“尝”到工业废水排入江河的苦涩与腥臭。
我“触”到病床上老人冰冷的皮肤,耳边是子女争夺遗产的尖利争吵……
贪婪、嫉妒、仇恨、冷漠、愚昧、自私……
“这就是你们拼上性命要守护的东西?”
社长的质问如天宪,回荡在每个人脑海。
“纷争不休,污浊不堪。这样的世界,早已病入膏肓。唯有彻底净化,推倒重来,才能在污泥之上建立永恒有序的‘净土’。”
在他意志渲染下,我甚至“看”到那个“净土”——没有纷争,没有苦难,一切处在绝对的、永恒的静止与秩序中。
很“干净”。
干净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武胜的意志在动摇。
叶知秋的意志在摇摆。
阿King的意志在混乱。
沈琬的意志在遭受冲击。
天网光芒,再次黯淡。
只有我。
我直视那张俯瞰众生的巨脸。
方九霄的记忆让我看透他“净土”的本质,而陆文渊的经历,让我坚守属于“人”的价值。
我将意志凝聚起来,不再防守。
我也在他的画布上,画下我的东西。
那是问事馆里,武胜默默给大家添饭时,那碗廉价外卖米饭的温热。
那是叶知秋靠着车窗,看着万家灯火时,身上传来的一丝卸下防备的疲惫。
那是沈琬顶着压力宣布成立“特别水文调查科”时,话语里的铿锵。
那是陈景瑞将铜钱交给我时,手心的温度。
那是雨夜,爷爷为我煮的那碗汤面,升腾起的热气。
这些东西微不足道。没有宏大理念,没有救世蓝图。它们渺小、琐碎,充满人间烟火气。
但它们是活的。
“世界的确不完美。”我的声音通过共鸣,清晰传递给四位同伴,也传递给那张巨脸,“正因为不完美,才需要我们去修补,去守护,去让它变得好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抬起“头”,迎着他那足以吞噬星辰的目光:
“你的‘净土’,没有眼泪,没有纷争,也没有欢笑和爱。那不是新生,是一场永恒的死亡。你所谓的‘救世’,不过是把整个世界变成一座整齐划一的、巨大的坟墓。”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剖开他宏大理念之下,那冰冷死寂的内核。
五人意识网络,重新被点燃。
五色天网,光华大放!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璀璨、坚固!
我们每个人的创伤与软肋仍在,但我们找到了比逃避更重要的东西——共同的信念。
那张巨脸,第一次出现波动。
“……冥顽不灵。”
遗憾和欣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彻骨冰冷与被忤逆的怒意。
“既然你们选择与这腐朽世界一同沉沦……”
巨脸开始收缩、塌陷,重新化为吞噬一切的黑暗旋涡。
“那就让你们,与这旧世界一同殉葬!”
话音落下,他的意识如潮水般退去。
但我们没有一个人感到轻松。
因为就在他意识消失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恐怖十倍的巨大吸力,从广州塔顶传来,死死锁定我们这张五色天网!
他退走了,却留下一只钩子。
他要强行抽取我们整个网络的力量!
“嗡——”
覆盖全城的天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五道冲天光柱剧烈摇晃,随时都会折断。我感觉到,我们五个人的力量,连同脚下刚稳定的城市气脉,正被那座钢铁巨塔疯狂地、粗暴地向外撕扯!
我们铸就的反制之网,我们最强的底牌,此刻成了社长完成最终苏醒的……自助餐盘。
而我们,就是餐盘里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