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的苏醒,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的一簇微弱的火苗,虽不足以照亮前路,却给了林昭月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她紧紧握住小桃冰凉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泪水无声地滑落,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忧虑。
“小姐……对……对不起……”小桃气若游丝,眼中满是愧疚和痛苦,“是奴婢……没用……连累了小姐……”
“傻丫头,”林昭月拭去眼泪,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说什么傻话!是我连累了你才对。若不是为了我,你怎会受这般苦楚?”她轻轻抚过小桃脸上尚未消退的伤痕,心如刀绞,“别怕,我们逃出来了,暂时安全了。”
小桃虚弱地眨了眨眼,目光环视这间陌生而雅致的厢房,眼中充满困惑和警惕:“小姐……这是……哪里?”
林昭月压低声音,将她们如何被萧珩所“救”,如何来到这处别院,以及萧珩身份和其言行中的种种疑点,简明扼要地告知了小桃。她没有隐瞒春杏夜半传讯和萧烬可能遇袭的消息,也提到了萧珩反复提及的“寒山寺”。
小桃听得心惊肉跳,苍白的脸上更无血色,但她眼中却燃起一股与虚弱身体不符的倔强光芒:“小姐……那人……不可信!王爷他……他若真的……”她不敢说出那个可怕的猜测,声音颤抖,“那影七定然不会放过我们!这别院……怕是龙潭虎穴!”
“我知道。”林昭月握紧她的手,眼神锐利,“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弄清楚外面的真实情况。寒山寺……萧珩几次三番提及此地,绝非偶然。那里或许有我们需要的线索,也可能是他设下的陷阱。”
“可是……小姐,”小桃担忧地看着她,“您的身子……还有奴婢这副样子……如何能去?外面定然守卫森严……”
“这正是我要与你商议的。”林昭月目光沉静,压低了声音,“你的伤势未愈,绝不能同行。我需要你留在此地,安心养伤。”
“不!”小桃激动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奴婢……奴婢怎能让小姐独自涉险!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别说傻话!”林昭月按住她,语气不容置疑,“你留在这里,并非弃你于不顾。恰恰相反,你是我们计划的关键一环。”
她凑近小桃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将自己的初步计划和盘托出:“这座别院看似看守严密,但并非铁板一块。萧珩对我……似乎另有所图,至少目前不会轻易伤我性命。我会想办法制造一个合理的借口,争取外出前往寒山寺的机会。而你,需要在我离开后,仔细观察这别院内的动静,尤其是萧珩和他手下人的反应。若我迟迟不归,或传来不利消息,你……”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便要想办法,将我们在此地的消息,设法传递出去。”
“传递出去?”小桃茫然,“传给谁?”
“传给任何可能帮我们的人!”林昭月眼神深邃,“严嬷嬷生死未卜,但她在宫中多年,或有故旧。或者……想办法引起兵马司的注意!萧珩是郡王,若被人发现他私藏钦犯,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这是险棋,但或许能搅乱局势,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
小桃听得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小姐会有如此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但看着林昭月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智慧的光芒,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信心和勇气。小姐变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呵护的娇弱闺秀,而是一个在绝境中淬炼出的、敢于与命运搏杀的战士!
“奴婢……明白了!”小桃用力点头,尽管虚弱,眼神却异常坚定,“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您……您一定要小心!”
主仆二人双手紧握,在昏暗的灯光下,完成了一次无声的盟约。信任、依赖、以及共赴危难的决心,在彼此眼中流转。
接下来的两日,别院依旧风平浪静。萧珩没有再出现,只有孙郎中每日准时来为小桃诊脉换药,小丫鬟送来膳食汤药,一切按部就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昭月悉心照料着小桃,她的伤势在孙郎中的调理下,恢复得比预想中更快,已经可以勉强坐起,喝些流食,精神也好了许多。这让林昭月心中稍安,至少小桃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她自己也暗中做着准备。她仔细研究了别院仆役的作息规律,摸清了他们换岗和巡视的大致时间。她将那块萧珩给的、毫不起眼的木牌贴身藏好,又将仅有的几块碎银子和那根银簪妥善分配。她甚至借口散步,几次在院中“偶遇”负责打扫的老仆,试图从他们口中套取只言片语,但那些老仆都如同锯嘴葫芦,问什么都不答,只是恭敬地行礼退开。
这更让她确信,别院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第三日傍晚,机会终于来了。
萧珩再次踏入了小院。他今日神色略显凝重,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似乎外界的事务让他耗费了不少心神。黑煞依旧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林姑娘,”他照例先询问了小桃的伤势,得知已无大碍后,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昭月身上,“本王明日需入宫一趟,恐怕要傍晚方回。府中之事,已交代下去,姑娘若有任何需求,可寻张管事。”
入宫?林昭月心中一动!萧珩离府,这是绝佳的机会!
她面上不动声色,福身道:“郡王殿下政务繁忙,民女不敢叨扰。只是……”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犹豫和恳求之色,“小桃伤势渐愈,整日困于室中,难免郁结。民女听闻……京郊寒山寺香火鼎盛,景致清幽,不知……可否允民女明日带她前往寺中,上柱香,祈求平安,也让她散散心?民女保证,日落前必定返回,绝不敢给殿下添麻烦。”
她将请求说得合情合理,语气卑微而诚恳,目光却紧紧盯着萧珩的反应。
萧珩闻言,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审视她这番话背后的真实意图。空气仿佛凝固了,小院中只剩下风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寒山寺……此时香客众多,鱼龙混杂。姑娘身份特殊,恐有不便。”
林昭月的心沉了下去。他拒绝了?
然而,萧珩顿了顿,却又道:“不过……姑娘既心诚,本王亦非不近人情之人。”他目光微闪,“明日巳时,本王会安排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由两名稳妥的仆役护送姑娘前往。切记,低调行事,日落前务必返回。莫要……节外生枝。”
他答应了!虽然加了限制,派了人“护送”(实为监视),但他终究是答应了!
林昭月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谨和感激:“多谢郡王殿下成全!民女定当谨记殿下教诲,绝不敢惹是生非!”
萧珩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但愿如此。”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言。
看着他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林昭月站在院中,手心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出汗。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但真正的挑战,明日才正式开始!寒山寺……那里等待她的,究竟是揭开迷雾的钥匙,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回到厢房,与小桃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决绝的光芒。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化雪的天格外寒冷。巳时刚到,一辆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小院门外。驾车的是个面容普通、沉默寡言的中年车夫,旁边还跟着一个同样低调的仆役。
林昭月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用布巾包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搀扶着依旧虚弱、但勉强能行走的小桃,一步步走向马车。小桃的手冰凉,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登上马车前,林昭月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囚禁了她们数日的别院。亭台楼阁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安静得如同一幅水墨画,却透着令人心悸的诡异。
马车缓缓启动,轧过积雪未消的路面,发出吱嘎的声响,驶出了别院侧门,向着京郊寒山寺的方向而去。
车帘垂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林昭月紧紧握住小桃的手,主仆二人相视无言,都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
前路未知,吉凶难料。但她们已别无选择,唯有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