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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武侠修真 > 莲花楼外医仙来 > 第18章 陈情令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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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冥王加冕

(一)

鬼门关消散之处的空气,尚且残留着空间法则被强行撬动、后又平复时产生的细微涟漪,如同投入了巨石的深邃湖面,那无声的波纹仍在层层荡开,诉说着方才那场贯通阴阳的神圣仪式。天地间,那困扰了此界不知多少岁月、仿佛无处不在的沉滞与“淤塞”感,已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天地初开以来或许都未曾有过的清明、通透与顺畅。金色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穿透方才那瑰丽天幕残留的余韵,将温暖与生机洒满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林间的鸟儿似乎也敏锐地感知到了这种源自世界本源的积极变化,它们的鸣叫声不再带着往日的躁动不安,而是变得格外清脆、欢快,充满了新生的活力。

我悄然内视己身,仔细感受着在那浩瀚功德金光滋养与冲刷下,体内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丹田气海之中,原本因耗尽而显得有些黯淡萎靡的金丹,此刻正滴溜溜地缓缓旋转,通体浑圆无瑕,散发着柔和而纯粹的金色光辉,表面甚至隐隐浮现出玄奥莫测的天然道纹,那是此界天道对我认可的印记。经脉被拓宽、加固,流淌其中的灵力不再是之前的溪流,而是化作了奔腾的大江,精纯、凝练、厚重,带着生生不息的磅礴力量。就连我的神魂,也仿佛被最纯净的灵泉洗涤过一般,变得前所未有的通透、坚韧、灵动,感知范围与敏锐度都提升了数个层次。心中一片安然与满足,修补一方世界核心规则带来的反馈,对于任何修行者而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上机缘,远非任何已知的天材地宝所能比拟。

我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李莲花身上。他正微微闭着双目,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俊逸的脸上无悲无喜,似乎正沉浸在对自身变化与这片新生天地法则的深度体悟之中。他周身的气息愈发圆融内敛,以往那偶尔会泄露出一丝、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芒,此刻已完全收敛,整个人仿佛与这方焕然一新的天地更加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达到了某种“天人合一”的玄妙状态。果然,共同参与并主导了这样一场宏大的“世界手术”,我们所获得的,远不止是力量的提升。

而站在我们前方不远处的魏婴,他身上发生的变化则更为直观和显着。他额间那道暗金色的冥王印记,不再像初成时那般若隐若现,而是清晰地、如同天生般烙印在那里,复杂的纹路中流淌着幽深的光泽,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其执掌轮回的无上权柄与沉重责任。他甚至无需刻意运转功法,仅仅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就自然而然地与周围空间里无处不在的阴属性能量产生着微妙而和谐的共鸣。山间的阴影,草木枯萎时散逸的寂灭之气,乃至空气中那无形无质、代表着“终结”与“往生”的法则碎片,都仿佛在向他朝拜,向他汇聚。他本身,似乎就已经成为了这天地轮回规则不可分割、且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感觉怎么样?新任的冥王大人。”我收敛起内心的感慨,唇角微扬,带着几分熟悉的戏谑走上前去,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开口,试图冲淡这因他身份骤变而带来的、过于庄严肃穆甚至有些疏离的氛围。毕竟,在我心里,无论他将来是执掌一界的冥王,还是遨游星海的神只,他永远都是那个初遇时浑身是刺、需要我操心衣食住行、会为了几块点心跟我斗智斗勇的师弟。

魏婴闻声转过身来。他脸上那属于冥王、不容亵渎的天然威仪尚未完全收起,使得他年轻的眉眼间平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但在看到我带着笑意的眼神时,他眼底那层无形的隔膜瞬间消融,漾开了我们熟悉的笑意,如同春水破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揉了揉挺直的鼻梁,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新奇和一点点不确定,像个得到了新奇玩具却不知如何下手的孩子:“师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感觉……真的很奇妙,难以用语言形容。”他微微蹙眉,努力组织着语言,“好像……脑子里凭空多出了很多很多原本根本不知道的知识和信息,庞杂而浩瀚,全是关于轮回的运转机制,关于魂魄的审判标准与流程,关于善恶功过的计量与不同地狱的安置……而且,”他顿了顿,伸手指向四周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眼神变得有些缥缈,“我能‘听到’很多很多声音,不是用耳朵,是直接感知到,像是无数细碎的意念。有很多是刚刚新逝、正在迷茫寻找归宿的魂魄;还有一些……是气息非常古老、强大,早就该离去,却因各种原因(或是执念太深,或是被邪法禁锢)直到刚才鬼门关力量全面爆发时,才被强行接引走的魂灵。他们似乎……都在向我这个方向,表达着一种本能的敬畏与……朝贺之意?”

李莲花此时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清澈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此刻更显深邃。他温润的目光落在魏婴身上,声音平和而带着洞察的意味:“冥王印本身便是此界轮回法则的具象化凝聚,你既已成功与之融合,神魂相连,自然能清晰地感知到阴阳两界一切与轮回相关的动向。那些魂灵传递来的敬意,是对于冥王这一权柄存在的本能认可与服从,是规则的一部分。”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预见性的提醒,“阿婴,做好准备。初掌权柄,万灵感应,接下来,恐怕还有更正式、规模更大的‘朝贺’场面需要你应对。”

仿佛是为了印证李莲花的话语,他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我们周遭的环境便开始发生极其微妙而明显的变化。天空依旧蔚蓝,阳光依旧明媚,但照射下来的光线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偏折、吸收了几分,使得林间的亮度悄然黯淡了一个层次,并非乌云蔽日那种物理上的昏暗,而是一种源于法则层面的、光线被幽冥气息自然影响的感官变化。原本拂过林梢、带来草木清香的微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彻底凝固。林间所有细微的声响——虫鸣、鸟叫、叶片摩挲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万籁俱寂的静谧之中。气温再次下降,那种直透灵魂本源、带着九幽气息的阴凉感重新浮现,笼罩了这片区域。但这一次,这股阴凉之中不再夹杂着怨魂的戾气与亡者的哀嚎,而是充满了一种秩序井然、森然而又不容亵渎的威严。

(二)

紧接着,令人震撼的一幕上演了。

在魏婴身前约十丈之外的虚空中,一点幽光毫无征兆地亮起,那光芒纯净而深邃,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随即是第二点、第三点……第十点、第一百点……成百上千,乃至成千上万的幽光,如同夜空中骤然被点亮的星辰,又似从水面下浮起的无数萤火,自我们周围的虚空之中无声无息地渗透出来!

这些幽光迅速凝聚,化作一道道形态各异、凝实程度不一的魂魄虚影。它们与之前被鬼门关接引走的那庞大而懵懂的魂潮截然不同。眼前的这些魂灵,大多保持着极为清晰、甚至栩栩如生的形貌,身上散发着或强或弱、但绝非凡俗的能量波动。显然,它们都是些生前修为不俗、境界高深,或在死后因特殊机缘、强烈执念而凝聚了强大魂力,得以在人间长久滞留并保持一定灵智的特殊存在。

我的目光扫过这突然出现的“魂灵队列”,心中暗暗吃惊。其中有身着古老道袍、面容威严、仙风道骨,显然是数百甚至上千年前陨落的修士大能残魂;有身披厚重甲胄、即便只剩魂体依旧煞气冲霄、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将军鬼将;有衣着华丽繁复、珠翠环绕,却面容凄婉、眼神空洞,仿佛承载了宫闱秘辛的宫装女子幽魂;甚至还有一些形态奇特、非人形的精怪之魂,它们或兽首人身,或草木化形,气息古老而诡异……它们无声无息地出现,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我们视野所及的大片林地。

这些魂灵的出现并非杂乱无章,它们虽未经过刻意的排列,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众星拱月般的环绕之势,将额间冥王印记流转着幽光的魏婴,恭敬地拱卫在最中心的位置。所有的魂灵,无论它们生前是正是邪,是善是恶,是叱咤风云的英雄还是寂寂无名的隐士,此刻都微微垂下了它们或高傲、或凶戾、或哀怨的头颅,向着中心那年轻的冥王,表达着无声却无比庄重的臣服与朝拜。

没有一丝喧哗,没有半点骚动,只有一种沉静而浩大、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集体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在这片被幽冥气息笼罩的空间里静静回荡,清晰地传递到我们每个人的心神之中——恭迎冥王归位,执掌轮回,梳理阴阳!

这场面,堪称百鬼朝宗,万魂来谒!其壮观与肃穆程度,远超我的想象。我虽早已预料到魏婴身份转变后会引来关注,但亲眼见到这万魂寂静、俯首称臣的宏大景象,心脏仍是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历史的参与感油然而生。这是生命形态的另一种极致展现,是死亡世界秩序重建的开端,是规则之力最直观的体现!

(三)

魏婴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规模宏大的朝贺场面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气息那一瞬间的凝滞与细微的波动。他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陈情笛,那乌黑的笛身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在平复内心的波澜。

然而,冥王印赋予他的、对于幽冥万物的天然统御本能,以及这三年来,我们倾注心血、刻意引导培养出的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心性与担当,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初时的些许无措,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只激起了短暂的涟漪,便迅速沉底。他挺直了那总是显得有些单薄、此刻却仿佛能撑起一方天地的脊梁,下颌微收,目光如同最沉静的深潭,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扫过眼前那数以万计、形态各异的朝拜魂灵。

那双总是含着灵动笑意或狡黠算计的桃花眼,此刻沉淀下了所有属于少年的跳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截然不符的、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的庄重与冷肃。他没有立刻说话,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又像是在斟酌着作为冥王的第一道正式宣言。

片刻的沉寂之后,他将那支陪伴他走过最艰难岁月、如今更添神异的陈情笛,稳稳地横于身前。下一刻,低沉而肃穆的笛音,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后的第一声低吟,缓缓响起。

这笛声,与他以往任何一次吹奏都截然不同。它不同于召唤鬼门关时那种沟通天地、引动法则的宏大韵律;也不同于操控凶尸、对敌作战时那种诡谲凌厉、充满杀伐之气的音调;更不同于平日里与我们玩闹、或是月下独奏时那种轻快跳脱、婉转悠扬的曲调。

此刻的笛音,更像是一种庄严的宣告,一种确立秩序的律令!它带着抚慰安魂的柔和力量,如同母亲的手轻抚过孩童的额头,让躁动的魂灵归于宁静;同时,它又蕴含着确立规则、划分阴阳的不可置疑的威严,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击在灵魂的规则基石之上,带着“言出法随”的雏形。

随着这独特的、蕴含着冥王意志的笛声如同水银泻地般流淌开来,魏婴身上那属于冥王的、浩瀚而内敛的威压,也自然而然地、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与那肃穆的笛音完美地融为一体,笼罩了整个朝拜的魂灵队伍。朝拜的魂灵们在那笛声与威压的双重作用下,身形似乎变得更加凝实、稳定,它们愈发安静地、近乎虔诚地聆听着,仿佛在聆听这位新任君主颁布关乎它们未来命运的根本法典。

笛声渐歇,余韵却仿佛仍萦绕在每一缕幽冥气息之中。魏婴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并不高昂,甚至带着一丝初掌权柄者的青涩,但那声音却奇异地、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魂灵的意识最深处,同时也无比真切地回荡在我、李莲花,以及远处那两位不速之客的耳边:

“吾,魏婴,承此界天道旨意,掌冥府权柄,司万物轮回秩序。”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天然回响,并非刻意营造,而是权柄自带的效果,仿佛有无数个隶属于轮回系统的低阶鬼差、法则之灵在冥冥中与他一同应和,更添威严。“今日,于万魂见证之下,立冥府根基之规三则,望尔等谨记于心,恪守不渝,亦需传告阴阳两界所有魂灵、修士——”

他略微停顿,目光再次扫过下方寂静的魂灵,确保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其一,不杀无辜。”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凛冽的寒意,“冥府执掌亡魂审判,赏善罚恶,拨乱反正,自有其公正断论。凡滥杀无辜、残害生灵、以众生性命为草芥者,无论其为人、为鬼、为修,无论其生前地位尊卑,修为高低,冥府必究其罪业!依其罪行轻重,加重其魂体罪孽,打入相应层数地狱,受刑受苦,以儆效尤,绝不姑息!”

“其二,不阻轮回。”他的语气带着对天地大道的敬畏,“阴阳有序,生死有常,轮回往生乃天地运转之根本大道。凡以邪术、秘法禁锢魂魄、炼制傀儡、阻其往生,使其不得安宁、不得解脱者,此乃逆天而行,悖逆伦常!冥府必遣鬼差擒拿,破其邪法,释放被困亡魂,助其归入轮回。并对施术者严惩不贷,视其罪业,或打入地狱,或削其福报,绝不容情!”

“其三,不私阴铁。”说到这里,魏婴的语速微微放缓,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极其短暂地扫过了远处某个方向(我心中一动,后来才意识到,他那时可能已经感知到了蓝忘机的存在,这一眼,或许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阴铁之力,源于天地浊气,曾流落世间,引动纷争,酿成祸端。如今,其力已尽数重归冥府,与吾之冥王印彻底融合,化为维系此界轮回运转之基石。此后,世间再无分散之阴铁碎片,凡私藏、觊觎、妄图复现、或利用其余孽之力者,皆视为对冥府权柄之公然挑衅,对阴阳平衡之蓄意破坏,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三则冥规,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却字字千钧,掷地有声!没有冗长的解释,没有繁复的细则,却精准无比地直指此界过往数百年混乱与悲剧的核心根源。不杀无辜,是针对如岐山温氏那般横行霸道、视人命如草芥的暴行,以及某些修炼邪功、以生灵精血魂魄为祭的邪修的终极震慑;不阻轮回,是彻底杜绝类似薛洋制造“义城”惨剧、操控凶尸为祸那般人神共愤的行径再次上演,从根源上保障亡魂的基本权利;不私阴铁,则是以冥王权柄的绝对力量,从法则层面彻底掐断了未来可能因阴铁之力而再次掀起腥风血雨的任何可能性!

我静静地听着这三条由魏婴亲口立下的、将影响此界未来无数岁月的根本规则,心中暗暗点头,涌起一股“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与骄傲。这三年里,我们倾囊相授的,不仅仅是药王谷的医术、李莲花的剑道与阵法、以及音律的掌控,更有为人处世的根本道理,对天道伦常、善恶因果的深入理解,以及一份敢于担当、明辨是非的责任心。他能在此刻,如此清晰地提出这三条直指要害的规则,说明他真正地将过去的血泪教训、当下的权柄责任与未来的秩序蓝图,都深深地刻入了心中,并有了自己独立的思考与决断。

朝拜的万魂在冥规立下的瞬间,陷入了更深的静默。但那沉静如海的集体意念却再次汹涌而起,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坚定,表达了无条件的遵从与拥护。冥规既立,如同擎天之柱,轰然落下!此界的阴阳秩序、善恶标准,自此便有了不可动摇的准绳与基石!

(四)

就在魏婴立下冥规,万魂静默遵从,那肃穆庄严的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一阵极其细微、却未能完全瞒过我与李莲花灵觉的衣袂拂动之声,伴随着一丝刻意压抑的灵力波动,从远处较为茂密的林间传来。我和李莲花几乎是同时,若有所觉地转头,目光穿透林木的间隙,向着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在一棵枝繁叶茂、树冠如盖的古老巨树的浓重阴影之下,不知何时,已然静静地立着两道身影。

一人身着姑苏蓝氏标志性的卷云纹白衣,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雅清冷,宛如冰雪雕琢,正是蓝忘机。他不知是何时抵达的,或许远远目睹了鬼门关自开启到闭合的全过程,也必然清晰地听到了魏婴方才那宣告天地、立规万魂的每一字每一句。此刻,他那双总是清澈见底、却难辨情绪的浅琉璃色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极其复杂地凝视着被万千魂灵朝拜拱卫、周身散发着冥王威严的魏婴。那目光之中,有关切,有难以掩饰的震惊,有恍然明悟的了然,有对过往认知被彻底颠覆的冲击,或许……还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欣慰?

而站在他身旁稍后位置的另一人,身着云梦江氏的紫色箭袖长袍,正是江澄。他的脸色可就难看至极了,如同打翻了调色盘,震惊、难以置信、不甘、怨愤、乃至一丝被远远抛下的恐慌……种种激烈的情感在他英俊却略显刻薄的脸上交织、碰撞,使得他的面容甚至显得有些扭曲狰狞。他死死地盯着场地中央的魏婴,那双与魏婴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眼里燃烧着妒恨的火焰,拳头在身侧紧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体更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显然,他完全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昔日那个被他视为家仆、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甚至最终“背叛”了江氏的“魏无羡”,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为了凌驾于众生之上、执掌轮回、受万魂朝拜的冥王!这种身份、地位、力量上的云泥之别,对他那颗高傲、敏感而又极度缺乏安全心的心,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将他一直以来赖以维持自尊的世界观击得粉碎。

魏婴自然也敏锐地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他并未因为刚刚立下冥规、确立了无上权威而有丝毫放松或得意,反而在看到蓝忘机和江澄同时出现的刹那,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那双向来灵动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怅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与决断。他抬起右手,对着周围依旧保持着朝拜姿态的万千魂灵,做了一个极其轻缓、却蕴含着无上意志的手势。

无声的指令,如同最高效的军令,瞬间下达。

围绕在他周围、密密麻麻的魂灵们,如同最训练有素的军队,得到了至高统帅的明确号令,再次齐齐地、无比恭敬地向着中心的方向,深深躬身一拜!那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仪式感。拜毕,所有魂灵的身影开始如同水中倒影被风吹散般,迅速地变淡、透明,最终如同退潮的海水,又似消散的晨雾,悄无声息地、彻底地融入了周围的虚空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是转眼之间,原本被万魂充斥、幽冥气息浓郁的林间空地,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清明与宁静,阳光重新毫无阻碍地洒落,草木芬芳依旧,仿佛那场声势浩大、宛如神迹的“百鬼朝宗”,仅仅是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场短暂而真实的幻梦。只有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精纯阴气,以及地面上隐约残留的、被魂体能量影响过的痕迹,无声地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真实与不凡。

魏婴这才缓缓地转过身,彻底面向蓝忘机和江澄所在的方向。他并没有立刻迈步走过去,而是先微微侧头,目光投向我和李莲花,递来一个带着询问与些许依赖的眼神,像是在寻求我们的意见与支持。

李莲花迎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清俊的脸上是一片洞察世情的淡然与支持,他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声音温和却清晰地响在魏婴耳畔:“去吧,阿婴。有些过往,有些人,终究需要你亲自去面对,去了结。不必顾虑太多,遵从你此刻的本心行事即可。记住,你已非吴下阿蒙。”

我亦上前半步,目光坚定地给予他支持,同样传音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提醒与鼓励:“记住你现在的身份,魏婴。你是冥王,是执掌此界轮回的君主,是天道认可的规则化身。你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任何人随意定义、拿捏、甚至牺牲的魏无羡。你有足够的底气与力量,去处理任何人与事。”

魏婴接收到我们传递过去的意念,眼中那最后一丝犹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坚定与沉稳。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过往所有的纷扰与未来的责任都纳入了胸中,然后,迈开了沉稳而坚定的步伐,朝着那两位注定与他命运纠缠的故人,一步一步地走去。

(五)

“蓝湛,江澄。”

魏婴在距离他们尚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是喜是怒,仿佛只是在称呼两个寻常的熟人。这份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的彰显。

江澄像是被这声平静的称呼彻底点燃了积压的怒火,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落叶被他踩得咯吱作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魏无羡!你……你搞出这么大阵仗,成了什么劳什子的冥王?!你……你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

这话问得极其失礼,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质疑、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未知与失控的恐惧。或许,他内心深处恐惧的并非魏婴所拥有的冥王力量本身,而是这种力量所带来的、他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轻易掌控、斥责、甚至捆绑的绝对疏离与高高在上。

魏婴并没有因为这番近乎侮辱的质问而动怒,甚至连眉梢都未曾挑动一下。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江澄,那目光平静得如同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反问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是人是鬼,是什么东西,这很重要吗?或者说,这与如今的云梦江氏,与江公子你本人,还有何干系?”

他这一句疏离而客气的“江公子”,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江澄强撑的骄傲。江澄的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难看,血色尽褪,苍白中透着一股铁青,他像是被狠狠刺痛了最敏感的神经,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激动:“你这是什么态度?!魏无羡!你别忘了你是谁养大的!是谁给了你一口饭吃,是谁教你……”

“是谁教我活了下来,是吗?”魏婴平静地打断了他激动的指控,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将过往彻底摊开的、不容置疑的冷静,“这份‘活命之恩’,‘养育之德’,我魏婴,铭记于心,从未敢忘。”他的目光坦然地迎视着江澄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睛,“所以,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窟,我救了陷入绝境的你们;在夔州常氏尸变祸乱时,我未曾对任何一位云梦江氏弟子出手;方才我立下冥府三规,也未曾借机提及任何过往私怨,挟私报复。江晚吟,”他直呼其名,语气加重,“我以为,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在当年夷陵乱葬岗,你刺向我那一剑,我割断那截袍角之时,就已经……彻底两清了。”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实质般扫过江澄腰间那噼啪闪烁着细微电弧的紫电,又落回他因极度愤怒、屈辱和某种被说中心事的慌乱而涨红扭曲的脸上,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敲打在冰面上的石子:“至于你口口声声强调的,我是谁‘养大’的……我记得很清楚,引我踏入修行之路,传授我剑法基础、医道常识、为人准则的,是我的师兄李莲花,是我的师姐白芷。”他侧身,遥遥指向我和李莲花所在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尊重与亲近,“给我一个真正可以称之为‘家’的安稳居所,教我识字明理、修炼符阵、音律,在我最绝望无助时给予我温暖与支撑的,也是我的师兄师姐。而云梦江氏……”他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洞察世情的嘲讽,几分如释重负的淡漠,“给我的,是一纸明确身份的家仆契约,以及……一条被精心规划好、成为别人手中最锋利、也最趁手的一把刀的命运。我说得对吗,江、宗、主?”

最后那三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叫得意味深长,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讽刺与悲凉。

江澄如同被一道无形的九天玄雷当头劈中,浑身剧烈地一震,脚下甚至踉跄了半步!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神中充满了被彻底撕开伪装、露出血淋淋真相的惊恐与难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厉声反驳,想用更恶毒的语言攻击,想维护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尊严,但魏婴那平静却洞穿一切的目光,以及那赤裸裸摆在面前的、他内心深处或许一直隐隐知晓却不愿、也不敢去深想的父亲江枫眠的真正意图,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而狼狈的喘息。

魏婴不再看他那副失魂落魄、备受打击的模样,仿佛移开了一件无关紧要的障碍物。他将目光转向了从始至终都沉默伫立、如同一尊冰雪雕像般的蓝忘机。面对蓝忘机时,他周身那层因面对江澄而自然竖起的、冰冷的隔膜,明显缓和了许多,语气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蓝湛,你怎么来了?”

蓝忘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魏婴身上,此刻才仿佛从某种深沉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那双浅淡的眸子,如同融化了冰雪的湖泊,清晰地倒映着魏婴的身影。目光从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江澄身上淡淡扫过,最终重新落回魏婴脸上,那目光中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关切,有探寻,有确认,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的沉静。他薄唇微启,声音依旧是那股独特的、如同冰玉相击的清冷质感,却分明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真切的担忧:“听闻异象,感知到此地能量剧变,担心你。”简短的几个字,没有任何修饰,却重若千钧,胜过千言万语的试探与客套。

魏婴显然没料到会得到如此直接而坦诚的回应,他愣了一下,那双总是灵动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随即,如同阳光冲破云层,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暖意和些许赧然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身为冥王的疏离感,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会在信任之人面前流露出真实情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