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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武侠修真 > 莲花楼外医仙来 > 第27章 重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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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记忆的持续复苏,如同给经历了漫长阴霾的吴山居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连带着院中那几株石榴花,仿佛都汲取了这份勃发的生机,开放得愈发肆意而浓烈,灼灼的红焰几乎要燃烧起来。而与此同时,另一场关乎光明的、同样至关重要的战役——黑瞎子的眼疾治疗,在经过前期的药力浸润和凶险万分的核心解毒后,也终于迎来了最为关键、也最为考验意志的攻坚阶段。

黑瞎子眼中那奇诡的、如同活物般寄生并汲取阴煞之气维持自身的神经毒素,在经过数轮惊心动魄的“金针引药”、辅以李莲花那中正平和的扬州慢内力全力护持心脉、疏导痛楚后,终于被逐步剥离、分解、中和。那毒素最令人忌惮的“活性”与“增殖”能力被彻底扼杀,残余的部分虽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未能完全清除,但已无法再兴风作浪,被后续持续作用的特制药力牢牢压制、包裹,只能等待着被慢慢蚕食、代谢的命运。最大的、最诡异的威胁宣告解除,接下来的目标,便转向了那失去了“毒贼”盟友后、相对而言更容易被正面击破的、淤塞眼部经络多年的阴煞之气。

这一步,白芷称之为“金针拔障术”。顾名思义,便是要以特制的金针为利器,凭借精纯的内力和玄妙的针法,强行冲击、震荡、疏通那些被精纯阴寒气息淤塞、冻结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眼部细微经脉。其过程之艰难,效果之霸道,白芷事先已再三郑重言明:“此过程痛苦非常,绝非此前解毒时可堪比拟,如同以金针为刮刀,在眼球周遭最脆弱敏感的经络区域进行刮骨疗毒,需有绝大毅力,方能承受。”

治疗室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弥漫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凝重。为了确保光线充足以便白芷下针精准,窗户敞开着,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入,在青砖地上拉出长长的、静止的光斑。黑瞎子仰躺在特意为他准备的低矮硬榻上,颈后垫着松软的枕头,以确保头部处于绝对稳定、无法轻易晃动的状态。他那副几乎从不离身的墨镜早已摘下,放置在触手可及的枕边。双眼周围的皮肤,已被白芷以秘制的、带有温经通络、辅助渗透功效的药膏仔细涂抹过,肌肤微微泛着红晕,仿佛在积蓄着力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即便如此准备,他那张总是挂着玩世不恭、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笑容的脸上,此刻也只剩下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以及那微微绷紧、显露出坚硬线条的下颌,透露出他内心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白芷静立榻前,如同即将出征的将军在审视自己的战场与武器。她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时,眸中所有属于个人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专注。她深吸一口气,体内内力悄然流转,指尖已稳稳捻起一根比之前解毒时所用更粗、更长、针体上似乎还铭刻着细微符文的特制金针。针尖在明亮的日光下,闪烁着一种不同于寻常金属的、带着奇异韵味的冷凝寒芒,仿佛蕴含着某种破邪除障的锐利意志。李莲花则静静站立在榻侧,双手虚按在黑瞎子肩颈交汇的“肩井穴”附近,这里是气血上输头面的关键枢纽,他已调整好内息,随时准备以扬州慢内力护住其心脉与主要经络,最大限度地缓冲、疏导那即将如海啸般袭来的剧痛,确保黑瞎子神智清醒,不致因痛苦而内力失控。

“黑先生,接下来我会强行疏通‘睛明’、‘承泣’二穴关联的主脉。此二穴乃足太阳膀胱经要穴,直通目内眦,淤塞必重。过程会极为难熬,请务必凝神忍耐,紧守灵台一点清明,配合我的内力引导,万不可运功抵抗。”白芷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如同磐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黑瞎子耳中。

话音甫落,她手腕微沉,出手如电!那根特制的金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黑瞎子内眼角的“睛明穴”!

“呃啊——!!!”

针尖破开肌肤、触及那被阴煞之气淤塞得如同万年冻土般的经络核心的瞬间,黑瞎子原本放松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大虾!一声压抑不住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撕裂而出的痛吼,骤然爆发出来,回荡在寂静的治疗室内,令人心胆俱颤!

那绝非寻常的锐痛!而是一种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极其怪异的复合型痛楚!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混合着极致冰寒的锥子,同时在他眼球后方最柔软、最敏感的神经丛中疯狂地穿刺、搅动、碾压!视野内那本就模糊扭曲的光影,在这一击之下,如同被砸碎的琉璃,瞬间崩解、旋转、化作一片充斥着尖锐棱角和混乱色彩的、令人作呕的风暴,以毁灭性的姿态疯狂冲击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视觉神经中枢!伴随着剧痛而来的,还有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

他双手死死攥紧了身下坚硬的榻沿,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发出“咯吱”的声响,呈现出一种缺乏血色的惨白。额头、脖颈、乃至手臂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凸而起,剧烈的痛苦让他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冷汗根本不是渗出,而是如同泉水般瞬间汹涌而出,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鬓角,以及身下厚厚的褥子,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李莲花在针落的瞬间,便清晰地感受到了手下躯体传来的、如同地震海啸般剧烈的震颤,以及黑瞎子体内那原本被强行压制平和的内息,如同脱缰的野马般骤然失控、狂暴地冲撞起来!他心中凛然,不敢有丝毫迟疑,早已蓄势待发的扬州慢内力立刻如同最柔韧而宽广的堤坝,汹涌而又控制精妙地渡入黑瞎子体内。他的内力并不与那因痛苦而暴走的力量正面抗衡,而是如同最高明的疏导者,巧妙地引导、分流、缓冲着那足以令人精神崩溃的痛楚洪流,将其对心脉与核心经络的冲击降到最低,同时如同一盏明灯,牢牢护住黑瞎子那在痛苦风暴中摇曳欲熄的灵台清明。

白芷屏住了呼吸,仿佛连心跳都暂时停止。她全部的心神、意志、乃至生命力,都凝聚在那小小的金针针尖之上。通过针体传来的反馈,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如同冻土层般坚硬、纠缠、散发着阴寒气息的淤塞经络。她运转起药王谷秘传的、专用于攻坚破障的“螺旋透劲”,内力如同拧紧的发条,以一种独特的、带着钻探之力的螺旋方式,操控着金针,如同最富耐心与毅力的工匠,一点点地、一寸寸地、坚定不移地向那淤塞的核心区域钻探、冲击、震荡!每前进一分,都需要克服巨大的、带着阴寒反弹的阻力,而随之而来的,是黑瞎子更加剧烈的身体颤抖和从喉咙深处溢出的、仿佛濒死野兽般的压抑闷哼。他的身体在榻上无意识地扭动,却又被自身残存的意志和李莲花的内力强行固定住。

门外,吴邪和王胖子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而不自知。解雨臣背靠着冰凉的门框,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看似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姿态,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紧抿得失去血色的唇线,以及那双死死盯住房门、仿佛要将其烧穿一个洞的眸子,无一不在暴露着他内心此刻正在经历的惊涛骇浪与揪心般的担忧。就连原本在自己房中静坐调息、巩固记忆的张起灵,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院中,沉默地伫立在离东厢房不远的老槐树下,那双深邃的目光,穿越院落,静静地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冷漠的外表下,似乎也有一丝极淡的关切流转。

时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无声的坚守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碾过。

一针,又一针。

“攒竹穴”、“鱼腰穴”、“丝竹空穴”、“瞳子髎穴”……眼周诸多关键穴位所关联的细微主脉,被白芷以同样的方法,逐一强行冲击、疏通。每一针落下,都是一次新的酷刑,都是对黑瞎子意志力极限的残酷考验。他身上的汗水早已流干,又被新渗出的浸湿,循环往复,身下的褥子已然能拧出水来。他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唇边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溢出了一缕殷红的血丝,那是无意识中咬破口腔内壁所致。但他硬是凭借着那远超常人想象、仿佛从地狱深处淬炼出的钢铁般的意志力,除了最初那一声失控的痛吼外,再也没有发出第二声清晰的惨叫,只是那粗重得如同破损风箱般、带着血腥味的喘息,以及那如同溺水者般死死抓住榻沿、指节扭曲的双手,无声却震耳欲聋地昭示着他正在承受着何等非人的折磨与煎熬。

李莲花的额角也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维持如此高强度的、精细的内力疏导与守护,对他自身的内力与精神力亦是巨大的消耗,尤其是他体内还有碧茶之毒需要分神压制。但他始终如同定海神针般稳稳站在那里,扬州慢内力虽然消耗剧烈,却依旧保持着那份特有的中正平和与绵绵不绝的后劲,如同最可靠的战友,支撑着黑瞎子那在痛苦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的身体与精神防线。

当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开始为房间染上一层暖金色时,白芷终于将最后一根金针,从连通颅内、影响深远的“太阳穴”关联的深层脉络中,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缓缓起出。

当那根带着一丝阴寒气息的金针彻底离开穴道的瞬间,白芷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虚脱般地向前一个踉跄,几乎要软倒在地。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李莲花眼疾手快,立刻伸臂将她稳稳扶住,渡过去一丝温和的内力,助她稳住翻腾的气血。

而榻上的黑瞎子,在那最后一针离体、所有外来的尖锐刺激骤然消失的刹那,仿佛那根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崩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彻底瘫软在湿漉漉的榻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消失了。胸膛只剩下本能地、剧烈地起伏着,汲取着珍贵的空气。极致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痛苦过后,留下的是一种近乎虚无的、万念俱灰般的疲惫与意识上的巨大空白,仿佛灵魂都已经离体而出。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疲惫与空白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却无比真实存在的“松动感”和“通畅感”,如同石缝中悄然渗出的清泉,从他双眼的最深处悄然浮现、扩散开来。那一直以来,如同厚重无比、布满污渍的毛玻璃般死死挡在眼前的、令人绝望的模糊与扭曲感,似乎……真的变薄了一丝?虽然视野内依旧朦胧不清,但那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混合着冰冷与针刺的怪异痛楚,竟然如同退潮般,减轻了大半!一种久违的、属于“轻松”的感觉,如同春风,第一次吹拂到了他那饱经磨难的眼部神经之上!

白芷强忍着自身的虚弱与疲惫,在李莲花的搀扶下,再次上前。她仔细地检查了黑瞎子的瞳孔对光反射(虽然依旧迟缓,但已有了明确的收缩反应),观察了他的眼底情况(那蛛网般的血丝似乎淡化了一些,淤塞的晦暗之气也有所减退),又再次为他仔细诊脉。良久,她苍白的、汗湿的脸上,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绽开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巨大成就感的虚弱笑容。

“……成功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千斤重量,“眼部主脉的阴煞淤塞……已通七分。最凶险的关头……算是闯过来了。”

这话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光芒,又如同一道赦免令,瞬间穿透了房门,让门外一直如同热锅上蚂蚁般焦灼守候的众人,猛地松了一口气!吴邪和王胖子几乎是同时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神色。解雨臣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一直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子,他仰起头,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重重落回了原处。连院中的张起灵,那冰封般的面容上,似乎也掠过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漫长、细致甚至有些枯燥的“固本”阶段。白芷根据黑瞎子眼部的恢复情况,精心调配了药性更加温和、却效力持久深入的明目药膏,每日定时为他敷眼,那药膏带着清凉的草木香气,缓缓滋养着那些刚刚被强行疏通、依旧脆弱不堪、如同新垦土地的经脉和视神经。同时,内服的汤药也未曾间断,旨在从内部调理气血,巩固根本。黑瞎子也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配合与耐心,他严格按照白芷的医嘱,进行着各种精细的眼部肌肉协调性康复训练,并持之以恒地以内力调息,默默感受着视野中那层困扰他多年的“毛玻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日变薄,那原本模糊混沌的光影,逐渐开始凝聚、显现出初步的轮廓与层次。

希望,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与细微的改善中,如同藤蔓般悄然生长,爬满了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在一个平静无波的傍晚,瑰丽如锦缎般的晚霞将大半个天空染成绚烂的橘红色,温暖的光线充盈着吴山居的小院。在解雨臣紧张的目光、吴邪和王胖子屏息的期待、以及白芷与李莲花平静的注视下,黑瞎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由白芷亲手,为他拆下了蒙眼许久、用于避光和辅助药力吸收的洁净纱布。

纱布一层层褪去,仿佛也揭开了蒙蔽光明的最后屏障。

黑瞎子先是有些不适应地、快速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了几下,似乎被久违的、未经任何过滤的直接光线刺激到了。他下意识地想眯起眼睛,如同久居暗室之人初见天光,但那动作只做了一半,便被他强行忍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态度,完全睁开了那双曾经蒙尘、此刻却似乎蕴含着新生的眼睛。

没有立刻的、如同奇迹般的清晰。

视野内依旧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如同水汽般的朦胧,物体的边缘还有些模糊,细节无法分辨。光线对他而言,依旧有些过于明亮,甚至带着些许刺眼的感觉。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层一直存在的、扭曲光影、带来晕眩感的“滤镜”消失了!他缓缓地、试探性地转动着眼球,适应着这久违的、未经扭曲的、直接而纯粹的光影世界。这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体验,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悸动。

首先映入他逐渐适应光线的眼帘的,是窗外那片流淌着的、温暖而富有层次的橘红色天空,以及葡萄藤架茂密的枝叶在夕阳下投下的、交织着金色光斑与深紫色阴影的、清晰而宁静的图案。不再是模糊一片的色块,而是有了明确的边界、分明的亮暗,构成了一个真实、立体的空间。

然后,他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渴望、确认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移向了那个一直站在他面前、距离他不到三步远的人。

解雨臣就站在那里。他似乎因为极度紧张,身体站得笔直,甚至微微有些僵硬,双手不自觉地垂在身侧,悄悄握成了拳。他那双总是清冷如深秋寒潭、仿佛能倒映出世间一切却又不含丝毫温度的凤眸里,此刻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担忧、忐忑,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或者说不愿承认的、小心翼翼的、近乎柔软的期待与温柔。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精致却略显清瘦的侧脸轮廓,为他平日过于冷冽的气质增添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黑瞎子的目光,如同最精细、最贪婪的刻刀,又如同最轻柔的羽毛,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描摹过对方的每一寸容颜。那总是习惯性微微蹙起、带着些许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傲与疏离的眉峰;那狭长而上挑、眼尾天然带着一抹动人绯色、此刻却因紧张而睁得溜圆的凤眸,眸底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影子;那挺直如玉雕般、带着坚毅弧度的鼻梁;以及那总是紧抿着、显得薄情而冷淡、此刻却因主人内心的不平静而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关切或询问的话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显得有些无措的薄唇……

他看得如此专注,如此投入,如此缓慢,仿佛要将这迟来了无数个日夜、在脑海中想象过千万遍却始终隔着一层迷雾的清晰影像,一丝不苟地、深深地镌刻进自己的灵魂最深处,融入血脉,永不磨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为他而静止。

院子里安静得不可思议,连风吹过石榴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都变得清晰可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目光聚焦在这无声却重逾千钧、承载了太多过往与期盼的一幕上。吴邪紧张地捂住了嘴,王胖子胖胖的脸上满是感动,白芷和李莲花相视一笑,眼中带着欣慰。

良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黑瞎子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气流音的嗤笑。那笑声里,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多年挣扎于模糊与痛苦之中的酸楚,有终于挣脱枷锁、重见真实的巨大释然,有失而复得的、几乎要将胸腔撑裂的狂喜,还有那沉淀在岁月最深处、此刻终于得以清晰印证的无尽情愫。

他抬手,用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点习惯性的痞气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动作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柔。他的声音因为长久蒙眼和刚才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显得有些低哑、干涩,却依旧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调侃腔调,只是那腔调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多了一份沉淀后的认真与珍视:

“啧……花儿爷……”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如同最牢固的锁链,牢牢地锁在解雨臣那张因他的注视而微微泛起红晕的脸上,嘴角不受控制地、缓缓勾起一个极大、极灿烂、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的弧度,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如释重负的慵懒,还有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珍视:

“原来你长这样啊……”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如同带着温度,细细扫过对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开始泛红的耳尖,语气变得更加欠揍,却又透着无比的亲昵与熟稔:

“果然……跟瞎子我心里琢磨的,分毫不差,是真他娘的好看。就是这眉头……”他伸出食指,隔空虚点了点解雨臣紧蹙的眉心,“……老是拧着个疙瘩,跟谁欠了你八百吊陈年旧账没还似的……多影响这绝世容颜啊?来,别绷着了,给刚刚重见光明的瞎子我,笑一个看看?”

这话一出,那原本凝结的、几乎让人感动落泪的沉重气氛,瞬间被击得粉碎!

解雨臣先是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这混蛋刚能看见就立刻故态复萌,随即,那原本盛满了担忧与期待的眸子里,“腾”地一下燃起了两簇显而易见的怒火!原本因紧张而微张的唇猛地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白皙的脸颊连同那精致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绯红,这次不是羞赧,纯粹是给气的!他狠狠瞪了黑瞎子一眼,那眼神锐利如刀,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刚恢复点视力就迫不及待作死的家伙重新按回黑暗里去,最终却只是从紧咬的牙缝里,带着冰碴子般寒意,挤出两个淬了毒的字:

“无聊!”

说完,仿佛是再也无法忍受对方那带着戏谑和某种更深层次意味的灼热目光,也或许是恼羞成怒于自己方才那片刻的失态,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带着点仓皇意味地猛地转过身,只留给黑瞎子一个看似决绝的背影。然而,那微微发颤的肩头,以及那在霞光映照下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廓,却将他此刻真正翻江倒海的心情,暴露得一清二楚。

“噗——哈哈哈!”王胖子第一个没憋住,那粗犷的、毫无形象可言的笑声如同爆竹般炸响,他捶打着石桌,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吴邪也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向清冷自持的李莲花和白芷,看着这活宝般的一幕,也都忍俊不禁,纷纷摇头失笑,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笑声驱散了几分。

张起灵依旧站在院角的阴影里,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闹腾场景,那冰雪常年覆盖般的淡漠面容上,唇角似乎也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如同春风吹过雪原,留下了一道微不可见的涟漪。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那“气急败坏”、却更显生动的背影,不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加开怀畅快,那笑声清朗而明亮,仿佛要将这些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阴霾、所有不甘、所有无法言说的压抑,都随着这笑声彻底驱逐出去,消散在这温暖的晚风与瑰丽的霞光之中。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投向那清晰了许多、色彩鲜活、充满了生机的世界,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只有他自己,以及那拂过耳畔的晚风才能听见:

“能看见了……这他娘的……真好……”

重见光明,于他而言,绝不仅仅是视觉功能的恢复。它更是一种沉重枷锁的彻底脱落,是一种与过往漫长痛苦岁月的正式和解,是一种……得以挣脱束缚,重新、真切地、毫无隔阂地凝视、守护所在乎之人与事的,弥足珍贵的幸运。这驱散了眼前迷雾的光明,同样也照亮了他心底那尘封已久的角落,拂去了经年累月积攒的尘埃与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