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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武侠修真 > 莲花楼外医仙来 > 第18章 闻天启事,赴最后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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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闻天启事,赴最后之约

东海之上的逍遥日子,如同捧在手心里的温热细沙,看似满满一把,却在不知不觉间,便从指缝中悄然滑过,留不住,也抓不牢。莲花楼沿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以一种近乎慵懒的速度缓缓而行,仿佛一位流连于长卷画作的鉴赏家,不急于抵达终点,只沉醉于沿途的每一处笔墨细节。时而,它会停驻在某处人迹罕至、唯有海鸥与涛声相伴的悬崖之下,李莲花垂钓,白芷则赤着脚在礁石间寻觅被海浪冲上来的奇特贝壳与可能蕴含药性的海草;时而,它又会驶入某个热闹喧嚣、充满烟火气息的沿海港口或城镇,两人混迹于市井之中,品尝当地特色小吃,采购补充物资,感受着与海外仙山截然不同的、鲜活而蓬勃的人间味道。李莲花和白芷,似乎真的将这座机关巧妙、能遮风避雨的木质楼车,当成了可以移动的、独一无二的家,而将这片广袤神奇、风情各异的异世天地,当成了他们可以随意探索、徜徉其中的无边无际的后花园。

这一日,晨曦微露,海平面尽头刚刚染上一抹鱼肚白,莲花楼便缓缓驶入了一个名为“望海镇”的繁华渔港。这座镇子规模颇大,依托着一个天然形成的优良避风港湾,码头上桅杆林立,密密麻麻,如同冬日褪去树叶的森林。大大小小的渔船、货船、客船挤满了泊位,船工们吆喝着号子,忙着装卸货物,修补渔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复杂的味道——新鲜海鱼的腥气、阳光下暴晒的咸鱼干特有的咸香、腌制海货的浓烈气味,以及来自天南地北的商旅、水手身上带来的、混合着汗水、烟草与不同地域风尘的复杂气息。人声、船笛声、海浪声、货箱碰撞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首充满生机与劳碌的港口晨曲。

白芷对这样充满了最原始生命活力与市井智慧的地方向来没有丝毫抵抗力。天才刚亮,她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李莲花,融入了望海镇那刚刚开始苏醒、却已然熙熙攘攘的早集市。她在一个摊位最大、货物种类最齐全的干货摊子前流连忘返,那里挂满了各式各样晒干的海产,从常见的紫菜、虾皮,到形状怪异、连李莲花都叫不出名字的深海鱼干。她正拿起一块颜色深褐、表面布满诡异凹凸纹路、散发着强烈腥气的“鬼面鱼干”,凭借着她对药材物性的深刻理解,与那精明的摊主侃侃而谈,试图压到一个更满意的价格。

“老板,您看这‘鬼面鱼干’,纹理清晰深邃,肉质紧实,闻这气味,带着深海寒藻的独特腥香,晒制之前,定是饱饮了深海灵机,蕴藏着一丝水元精气。这东西,若是用来搭配几味温补的药材,小火慢炖成汤,最是滋补元气,尤其对伤后体虚、内力耗损过大之人,有奇效……您这价格,是否还能再……”

她的话尚未说完,旁边一个支着简陋棚子、坐满了早起喝“醒神茶”的渔民和脚夫的茶摊上,传来的几句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情绪的议论声,像几根无形的针,瞬间刺入了她敏锐的耳中,让她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比划的动作,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

“……听说了吗?我的老天爷!天启城!皇城!出大事了!”一个嗓门洪亮、皮肤黝黑的壮硕渔民,拍着桌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面同伴的脸上。

“可不是嘛!消息前几天才传到咱们这儿,简直像炸雷一样!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那位几年前被废黜了爵位、据说还武功尽失、流落江湖的六皇子萧楚河,他……他竟然杀回去了!”另一个瘦小的男子接口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何止是杀回去那么简单!”旁边一个看似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的行商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中的震撼,“听说,他在天启城最负盛名、也最是龙蛇混杂的千金台,摆下了好大的阵仗,设下夜宴,当着满朝文武、各大世家家主、还有无数有头有脸的江湖豪杰的面!硬是……硬是逼着那位……”他伸手指了指天空,意指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下了罪己诏!亲口承认了当年……琅琊王案的冤屈!正式为琅琊王殿下翻案昭雪了!”

“我的天爷!这……这可是捅破了北离的天啊!”先前那黑壮渔民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那位……那位陛下,他……他能甘心?这口气,他能咽得下去?”

“不甘心?不甘心又能如何?”那行商嗤笑一声,带着几分洞悉世情的嘲讽,“据说咱们这位重新崛起的六皇子,哦,不对,现在该尊称一声永安王殿下了!他身边聚拢的力量,简直骇人听闻!不仅有雪月城倾力支持,雷家堡的雷轰大师据说也亲自去了天启为他站台!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连远在域外、神秘莫测的天外天,那位据说年纪轻轻便修为通天的白发仙少主,都明确表态站在他这一边!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这位永安王殿下自身的武功,早已恢复,而且更胜往昔!据说那困扰他多年的隐脉之伤,被一对游历四海的神医仙侣给治好了!如今修为深不可测,那夜在千金台,隐隐已是神游玄境之下无敌手的姿态!这等实力,这等势力,那位就算不甘,也得掂量掂量!”

“啧啧啧……了不得,真是了不得!”茶摊上响起一片唏嘘赞叹之声,“这北离的天,从今往后,怕是真的要彻底变咯……”

这些茶客们说得唾沫横飞,情绪激动,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天启之变。这石破天惊的消息,显然刚刚如同海啸般传递到这偏远的东海之滨,依旧带着足以颠覆常人认知的震撼余波,在每个听闻者的脸上刻下了惊愕与兴奋。

白芷停下了挑选和讨价还价的动作,手中那块“鬼面鱼干”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她微微侧过头,与身旁一直静默不语的李莲花对视了一眼。无需言语,两人都从对方深邃平静的眼眸中,看到了早已预料到的了然,以及一丝淡淡的、如同旁观者般的感慨。这一切的发生,似乎既在意料之外,细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

“萧瑟那小子……”白芷收回目光,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有些复杂,听不出是赞许、是调侃,还是夹杂着一丝“果然如此”的释然,“动作倒是雷厉风行,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她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付了钱,拎起那包被她成功砍价、用油纸包裹好的鬼面鱼干,另一只手自然地挽住李莲花的胳膊,拉着他,转身便离开了这片依旧沉浸在震惊议论声中的喧闹集市。

回到静静停靠在码头僻静处的莲花楼,关上门扉,仿佛瞬间将外面那个因天启剧变而暗流涌动的世界隔绝开来。楼内,依旧是那份熟悉的、带着药香与茶香的宁静氛围。

“看来,”白芷将手中的鱼干随手放在厨房的角落,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那份带着几分戏谑的调侃,“他那五千两黄金的诊金,花得是真不冤。不仅买回了一条命,买回了登顶武道的资格,顺带还买了一个能让他重返权力之巅、搅动整个北离风云的……绝佳机会。”她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喝下。

李莲花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不疾不徐地取出茶具,将小泥炉点燃,放上盛满清泉的玉壶,准备烹煮新茶。水将沸未沸之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如初:“他本非池中之物,心性、智谋、天赋,皆属上上之选。隐脉之伤,如同困龙于浅滩。如今沉疴尽去,枷锁破碎,龙归大海,掀起惊涛骇浪是必然之事。只是……”他微微顿了顿,看着壶口开始冒出细密的白色水汽,“确实未曾料到,会如此迅疾,如此……猛烈决绝。”

“这下可好,”白芷坐到窗边的软椅上,单手托着腮,目光看似落在码头上那些忙碌穿梭的人影上,眼神却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到了更遥远的北方,“北离的朝堂和江湖,怕是要因为这小子,热闹上好一阵子,甚至……彻底洗牌了。”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头,看向正在专注沏茶的李莲花,眼神变得清澈而认真,语气也郑重了几分,“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李莲花提起初沸的水,正欲冲入茶壶,闻言,那流畅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抬起眼帘,目光温润地看向她,带着一丝确认:“回去?你是指……回雪月城看看?”

“不是雪月城。”白芷摇了摇头,目光没有丝毫游移,依旧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回去’。回到我们来的地方。李莲花,你……感觉到了吗?最近,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了。”

她这没头没尾、近乎玄妙的一问,若是旁人听了,定然一头雾水。然而李莲花与她心意相通,共同经历了穿越时空的奇异之旅,更是此界最高层次的交锋参与者,瞬间便明白了她所指为何。

他缓缓放下手中那柄小巧精致的玉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阖上双眼,将心神沉入体内,仔细地、深入地感知着。自从莫名踏入这个“少年歌行”的世界以来,他们的存在,就仿佛水滴落入油中,始终与周遭的天地元气之间,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隔阂感”或者说“疏离感”。这种感觉,平日里并不明显,但在某些特定时刻,尤其是在他们动用自身超越此界常规认知的手段时——比如白芷以金针引动更深层次的生命能量治愈萧瑟的隐脉,比如李莲花以扬州慢内力化解莫衣心魔爆发时引动的狂暴灵机——这种“隔阂”便会变得清晰起来。

而最近,尤其是在成功点化望城山赵玉真、化解了海外仙人莫衣那积郁数百年的心魔之后,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变得愈发明显和……频繁。仿佛他们这两个本不应存在的“异数”,对此方天地造成的“扰动”和“变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某种维持世界平衡的、源自世界本源的、无形而宏大的“排斥”力量,或者说是一种自我“校正”与“修复”的机制,正在悄然滋生、壮大,如同免疫系统开始识别并试图清除外来的病毒。

这就像滴入清水中的两滴浓稠的油彩,无论它们本身多么绚烂多彩,与清水多么努力地混合,其本质终究不同,无法真正融为一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作用下,它们终将慢慢地、不可避免地与清水分离开来,浮上水面,或者沉淀析出。

“嗯。”李莲花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总是温和淡然的眸子里,此刻也多了一丝了然的凝重,他轻轻颔首,目光再次落在白芷身上,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近来确有所感。天地气机流转,与我等自身能量场之间的那丝排斥之意,日渐明显。尤其在你我动用一些……明显不属于此界武道体系范畴的手段时,更为清晰,隐隐有滞涩反弹之感。”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莲花楼的墙壁,投向了遥远的北方天空,那里是北离的权力中心,天启城所在的方向,“而且,我隐隐觉得,萧瑟此番在天启城掀起的这场滔天巨浪,像是一个……关键的节点,一个巨大的因果支点被撬动了。”

白芷立刻接口,她的分析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与逻辑,条理清晰,却也难以掩饰那话语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与不舍:“一个重大到足以影响此界未来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国运走向的因果节点。我们自踏入此界以来,看似随性而为,救唐莲于毒手,治萧瑟于沉疴,点化赵玉真于情劫,化解莫衣于心魔……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偶然,实则都在不同程度上,或轻或重地改变了此界原本既定的某些人物命运轨迹和事件走向。尤其是萧瑟,他能否重返天启,能否成功为琅琊王翻案,这几乎是撬动了此界未来皇权归属与朝堂格局的基石。我们这两个最大的‘外来变量’,所引发的‘涟漪’已经足够巨大,扩散的范围也足够深远……这个世界,这片天地本身的意志,似乎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提醒着我们,警示着我们……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的分析冷静而客观,但李莲花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那份冷静之下,隐藏着的情感波动。这个世界,有雪月城那般少年意气的江湖,有望城山那般云海缥缈的仙踪,有东海那般浩瀚壮丽的景色,有需要她不断挑战、精进的医术难题,更有像雷无桀、唐莲、司空千落那样纯粹可爱的少年人……这一切,并非毫无痕迹地掠过他们的生命,终究是留下了印记,令人心生留恋。

李莲花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那片因为天启消息而似乎也躁动了几分的港口景象,他的声音平和而豁达,带着一种勘破世情、历经生死后的通透与释然:“缘起则聚,缘尽则散。世间万法,莫不如此。我们于此界,本就是无意闯入的过客,能见证一段传奇的兴起,结识几位性情真挚的朋友,经历几场别开生面的冒险,已是难得的幸事与缘法。不可强求,亦不必强留。”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抚平了白芷心中那丝因离别而生的细微褶皱。她抬起头,望着他线条流畅、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侧脸,心中那份不舍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情绪所取代。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而坚定,带着一丝询问,也带着一丝决断:“那……在离开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跟他们正式道个别?总不能像上次离开雪月城那样,挥挥手就走了,这次……可能真的是再也不见了。尤其是雷无桀那个心思单纯的小夯货,要是哪天突然发现我们的莲花楼再也找不到了,指不定会怎么伤心,怎么哭鼻子呢。”

想到雷无桀那如同赤子般纯粹、喜怒皆形于色的模样,想到他可能会因为他们的不告而别而红着眼眶、茫然四顾的样子,李莲花平静的心湖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莞尔的弧度:“好。那就去天启城吧。萧瑟既然已经在那里站稳了脚跟,初步掌控了局面,我们此时前去,既是道别,也算是对他如今成就的一份见证,不会给他增添麻烦,反而能全了这份相识之谊。正好,我也想去亲眼看一看,这座被誉为北离心脏、汇聚了无数风云的煌煌皇城,究竟是何等的雄伟气象,能孕育出如萧瑟这般的真龙。”

决定一旦做出,两人便不再有任何犹豫与拖沓。

莲花楼缓缓驶离了喧嚣依旧的望海镇码头,这一次,它没有再沿着风景旖旎的海岸线漫无目的地徜徉,而是稳稳地调转了方向,船首指向北方,朝着那片广袤的内陆,朝着那座如今正处于整个北离风云最狂暴中心的巍巍皇城——天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而明确的速度,破浪而去,继而驶上通往北方的宽阔官道。

路途不再如之前那般悠闲散漫,充满了随性的停留与探索,但两人的心境,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内敛的平静。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或许将是他们在这片名为“少年歌行”的广袤天地间,最后的一段旅程。这段旅程的终点,并非某个地理坐标,而是一场郑重的告别。

沿途,随着他们不断向北深入,关于天启城那场惊天变局的消息,如同无数条汇入大江的溪流,变得越来越密集,细节也越来越丰富,版本各异,却都指向同一个震撼的事实。茶楼酒肆,路边驿站,甚至是在官道上擦肩而过的行旅口中,都能听到人们压低了声音,却又难掩兴奋地谈论着那位传奇的永安王殿下——萧瑟。

人们谈论他如何在那位多疑的皇帝陛下和虎视眈眈的白王、赤王势力之间步步为营,巧妙周旋;谈论他如何凭借过人的智慧与早已布下的暗棋,一步步瓦解对手的联盟,将雪月城、雷家堡、乃至天外天等强大势力凝聚在自己身边,形成一股足以颠覆朝野的庞大力量;谈论他在千金台那场被传得神乎其神、决定了北离未来命运的夜宴上,如何以绝对强横的实力震慑群雄,又以缜密如发的逻辑和如山铁证,在众目睽睽之下,迫使那位曾经至高无上的明德帝,最终低下了头颅,颁布罪己诏,亲口为含冤多年的琅琊王案平反昭雪……每一段绘声绘色的传闻,都如同工匠手中的刻刀,一点点地剥去了那位曾经蜗居在雪落山庄、看似慵懒贪财的客栈老板的外壳,显露出其内里深藏的、足以执掌乾坤的锋芒、智计与沉沉重担。

“这小子,以前在雪落山庄的时候,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白芷坐在行驶平稳的莲花楼内,听着路边茶棚里传来的、关于萧瑟如何“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夸张描述,忍不住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熟悉的调侃,“一副病病歪歪、弱不禁风、还死要钱的样子,谁能想到骨子里藏着这么巨大的能量和……折腾劲儿。这一出手,就直接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李莲花则一边操控着莲花楼避开官道上日益增多的车马,一边温和地笑道:“若非胸藏寰宇,心有惊雷,他又如何能担得起琅琊王叔与众多追随者寄予的厚望?如何能承得住那冥冥之中落于他肩上的天命?如今这般锋芒毕露,执掌风云,或许……才是褪去所有伪装与束缚后,他萧楚河本该拥有的真正模样。”

越靠近天启城,周遭的气氛便越发显得不同。宽阔的官道上,车马辚辚,明显比之前繁忙了数倍不止。其中既有装饰华丽、代表着各方势力的马车,也有气息沉凝、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修为不弱的江湖人士,更有许多行色匆匆、背负着公文信匣的朝廷信使和驿卒。一种无形的、混合着紧张、期待、观望与躁动的情绪,如同稀薄的雾气,弥漫在沿途的空气中,连带着天空似乎都显得比南方更加高远,更加深沉,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或者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如此日夜兼程(虽然莲花楼内并无昼夜颠簸之苦),数日之后,在一个天色有些阴沉的午后,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巍峨雄伟、气势磅礴到足以让任何初见者为之失语的巨城,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终于缓缓地、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出现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

那城墙之高,简直超乎想象,仿佛并非人力所能修筑,而是直接从大地上生长出来,与灰蒙蒙的天空相接。墙体由巨大的、打磨光滑的青色巨石垒砌而成,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硬而肃穆的光泽。城墙之上,垛口如齿,了望台高耸,一面面代表着北离皇权的玄色旗帜,在带着北方特有寒意的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上金色的龙纹若隐若现。隐约可见甲胄鲜明、手持长戟的禁军士兵,如同雕塑般伫立在城头,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往来的人群。一股庄重、威严、深沉,混合着权力与历史厚重感的皇者之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自觉地收敛起所有的随意与散漫。

北离皇城,天启。历经波澜,他们终于到了。

莲花楼这造型独特、木质温润、与周遭一切车马行旅都格格不入的楼车,刚一出现在天启城外围的官道上,立刻便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与围观。如今,“莲花楼”与“神医夫妇”的名头,早已不再仅仅局限于雪月城或者某个江湖圈子。随着萧瑟的奇迹般复起并掌控天启,他当年被隐世神医治愈隐脉的故事,也早已被添油加醋地传扬开来,李莲花和白芷这对神秘莫测、医术通神的夫妇,其名声早已随着这桩最大的“广告”传遍了北离的朝野江湖。 “莲花楼神医夫妇驾临天启”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越了高大的城墙,传入了某些人的耳中。

李莲花并未驱车直接闯入城门,而是将莲花楼停在了城外一处相对清净、可以远眺城墙的高坡之上。两人刚走下楼车,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这座皇城的雄伟轮廓,便看到一队约十余人、衣着华丽精致、气息沉凝内敛、显然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护着一辆装饰并不夸张、却用料极为讲究、透着内敛贵气的马车,从城门方向疾驰而来,稳稳地停在了莲花楼前。

马车停稳,车帘被一只素白纤手掀开,率先下来的,却并非他们预想中的萧瑟,而是一位身着鹅黄色软烟罗长裙、外罩同色轻纱披帛的少女。她容貌清丽绝俗,眉眼如画,气质温婉大方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聪慧与坚韧,正是叶若依。她身后,紧跟着跳下来的,则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喜悦、不停地用力挥舞着手臂的红衣少年——雷无桀。

“李楼主!白姐姐!真的是你们!太好了!”雷无桀几步就冲到了近前,脸上笑得如同绽开的向日葵,纯粹而热烈,“你们怎么突然来天启了?是特意来看我们的吗?是不是听说萧瑟他……”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叶若依也步履从容地走上前,对着李莲花和白芷,优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女子礼,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声音清脆悦耳:“李楼主,白姑娘,一别数月,别来无恙。看到二位风采更胜往昔,若依心中甚是欢喜。萧瑟他如今身在宫中,尚有诸多繁杂的后续事宜急需处理,一时实在脱不开身,心中深感歉意,特命若依与无桀先行出城迎接,务必妥善安置二位。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李楼主与白姑娘海涵,勿要见怪。”

白芷看着雷无桀那几乎要原地蹦起来的傻气笑容,又听着叶若依这番得体周到、无可挑剔的话语,心中因即将离别而产生的那点淡淡愁绪,也被这熟悉的、带着人间温度的场景冲散了不少。她眉梢微挑,带着她惯有的、略带戏谑的笑容,说道:“哟,看来咱们这位新晋的永安王殿下,如今果然是今非昔比,架子也水涨船高嘛。想见他一面,还得劳烦叶姑娘你和雷少侠这两位‘左膀右臂’亲自出城来迎,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啊。”

叶若依闻言,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了然与亲切:“白姑娘真是爱说笑。萧瑟若是听到您这话,怕是又要头疼了。他得知二位前来天启的消息,不知有多高兴,若非身不由己,定然亲自前来。他已在天启城内最好的酒楼‘雕楼小筑’精心备下了宴席,一是为二位接风洗尘,感念昔日恩情;二也是想与二位好好一聚,叙叙别后之情。”

李莲花面对叶若依的礼节,也是温和地拱手还了一礼,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容:“叶姑娘言重了。我等不请自来,已是叨扰。能得殿下与姑娘如此挂念安排,心中感激不尽。有劳二位了。”

“不叨扰!一点都不叨扰!”雷无桀在一旁忙不迭地摆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走走走!别在这儿站着了!我先带你们进城!天启城可大了!比雪月城还要大好多!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也多得很!我知道好几条特别有意思的巷子,还有几家点心铺子,味道绝了!我带你们去逛逛!”

看着雷无桀那毫无阴霾、充满热情与活力的模样,望着眼前这座在阴沉天色下更显巍峨肃穆、象征着北离无上权力与无数故事的煌煌巨城,李莲花和白芷心中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在这片属于少年、属于歌行、充满了热血与传奇的世界的旅程,即将迎来无可避免的、最后的终章。而这场位于权力中心、与故人新友的告别之宴,其间的复杂心绪与难以割舍的情谊,或许,会比他们最初预想的,要更加深刻,更加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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