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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诡事禁忌档案 > 第214章 棋局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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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七年的冬天,晋城的雪下得邪性,鹅毛般的雪片子接连下了三天三夜,把皇城相府裹成个巨大的白孝布。陈廷敬老爷去世刚满七七四十九天,府里还弥漫着纸钱和香烛的涩味。

王三槐是陈府三十年的老守夜,自打陈老爷闭眼那日起,他就觉着这宅子不对劲。

起初是子夜时分,书房里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书。王三槐提着灯笼去看,只见满架典籍安然无恙,唯有陈老爷常坐的那把黄花梨圈椅上,隐约有个凹陷,仿佛刚有人起身离去。

“许是老鼠。”王三槐对自己说,可心里明镜似的——陈老爷生前最爱干净,书房里连只蚂蚁都寻不见。

直到腊月二十三那晚,声响变了。

那不是翻书声,是清脆的“啪嗒”声,一下,两下,极有章法,像极了围棋落子。

王三槐的汗毛竖了起来。他记得清楚,陈老爷最后那半年,常在书房自己与自己下棋,枯瘦的手指拈起云子时,就是这般声响。可老爷明明已经入土为安了呀。

他提着气摸到书房窗外,手指蘸了唾沫,捅破那层新糊的窗纸。

烛光昏黄,屋里却无烛台。那光是从棋盘上漾出来的,幽幽的,泛着陈年宣纸般的暖黄色。两个人影对坐枰前。

左边那位,王三槐认得真真切切——正是陈廷敬老爷!穿着临终前那身靛蓝常服,花白的辫子垂在脑后,只是身形虚浮如水中倒影,烛光能穿透他的身子照见后面的书架。

右边那位,王三槐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顶乌纱,两侧展角,分明是前朝的官帽!再往下看,绯色官袍上缀着孔雀补子,是个二品文官。那官儿面容清癯,长须及胸,手指枯长,正拈着一枚黑子沉吟。

“啪。”

黑子落在天元位。

陈老爷的虚影忽然长叹一声,那叹息穿过窗纸钻进王三槐耳朵里,凉飕飕的,带着地窖深处的寒气。

“二百七十四年了,”陈老爷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大明气数早尽,您这局棋,还要下到何时?”

明代官袍的老者不答,只将白子推近一寸。

王三槐腿肚子转筋,想逃,脚却像扎了根。他看见陈老爷抬手去拈子,手指穿过棋子的刹那,那枚白子却自己浮了起来,稳稳落在棋盘上。

“清室已历四帝,”陈老爷又说,这回声音里带了无奈,“康熙爷文治武功,百姓总算得了喘息。您纵有万千不甘,也该放下了。”

“放下?”明代官袍的老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磨刀石,“崇祯十七年,李闯破城,皇上自缢煤山,老夫一家三十七口投了井。你说放下?”他忽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窗外,“窗外小友,既听了多时,何不入内一观?”

王三槐魂飞魄散,转身想跑,却见书房门无声自开,一股无形的力将他拽了进去。

他扑通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只瞧见两双官靴的虚影——一双是陈老爷的青缎朝靴,另一双是明代官员的粉底皂靴。

“抬起头来。”陈老爷的声音温和了些。

王三槐战战兢兢抬头,这才看清那明代官员的面容——眼眶深陷,瞳孔里没有眼白,只有两团墨似的黑。

“这是刘宗周刘公,”陈老爷的虚影波动了一下,“前朝都察院左都御史,我的……故交。”

王三槐猛想起陈老爷生前偶尔提过,他年轻时曾得一梦,梦中与一位前朝大儒手谈三日,醒后对《大学》《中庸》豁然开朗。原来那不是梦?

“三槐,”陈老爷唤他的名,“你守夜多少年了?”

“回、回老爷,三十、三十一年了。”王三槐的牙齿在打颤。

“三十一年,难为你了。”陈老爷的虚影转向棋盘,“今夜这局棋,你做个见证。我与刘公这一局,下了整整六十年。”

刘宗周的黑子又落,棋盘上杀机陡现。王三槐虽不懂棋,却也看出白子已被逼入绝境。

“您看,”陈老爷指着棋局,“黑子凌厉,攻势如燎原之火,可过刚易折。白子虽暂处下风,却留了三口余气。”他的虚影忽然凝实了一瞬,手指竟真真切切触到了棋盘,“治国如弈棋,崇祯爷若能留这几口余气,何至于……”

“住口!”刘宗周厉喝,书房里烛火骤暗,寒意刺骨。

王三槐看见刘宗周的官袍渗出水来,先是点点水渍,而后汇成细流,滴在地砖上。那不是水,是暗红色的,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井水很冷,”刘宗周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真的很冷。我那小孙女,才六岁,最后喊的是‘爷爷,我喘不过气’。”

陈老爷沉默良久,虚影摇曳如风中之烛。

“所以我助你,”他终于说,“助你在我的宅邸里栖身,助你以棋局推演天机。可六十年了,刘公,该醒了。大明已亡,大清已立,百姓要的是太平日子,不是永无休止的复仇。”

刘宗周忽然抬眼,那双黑洞洞的眼眶对着王三槐:“小友,你说是也不是?”

王三槐浑身冰凉,脑中却忽然闪过许多画面——陈老爷晚年常常独坐书房到天明;府里总有些角落阴冷异常;每逢清明、中元,棋盘会自动摆出同一局残棋……

他福至心灵,重重磕了个头:“老爷们恕罪,小的愚见……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活啊。陈老爷临终前交代,要减佃户三成租子,要开义仓赈灾,这些事……都得活人来做啊。”

书房里一片死寂。

良久,刘宗周发出一声长长的、仿佛从深渊里拖出来的叹息。他伸手拂乱了棋局,黑子白子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廷敬,”他第一次叫陈老爷的字,“你收了个明白人。”

陈老爷的虚影渐渐淡去,声音却清晰起来:“三槐,明日去书房暗格,取我那本《治河疏要》,连同棋谱一并交给大公子。告诉他……棋局已了,该办活人的事了。”

烛光熄灭。

王三槐瘫坐在地,直到鸡鸣三遍,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他挣扎起身,看见棋盘上空空如也,只有一枚黑子、一枚白子,并排摆在正中,像是握手言和。

后来王三槐果真在暗格找到了书和棋谱。大公子依言减租开仓,那年晋城大旱,陈家却因赈济及时,无人饿死。

至于夜半棋声,自那晚后再未响起。只是每逢雨夜,老辈人还说,能听见书房里有两声叹息——一声悠长,一声释然,消散在淅沥雨声中,像是三百年前的恩怨,终于被时光磨成了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