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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诡事禁忌档案 > 第147章 竹上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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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二年,暑气熏蒸,连湖南永州九嶷山的层层翠色也滤不尽那泼天的燥热。舜帝峰下,斑竹林宛如一片墨绿色的海,在热风中慵懒地起伏,竹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碎的耳语,诉说着千年的旧事。

游客老马,是个在北方钢厂里被烟熏火燎了半辈子的汉子,趁着出差间隙,偷得浮生半日闲,来到了这传说中的地界。他皮肤黝黑,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身上带着一股洗不掉的钢铁和机油的味道。他并非风雅之士,来此纯粹是慕名,心里头或许还藏着点对“舜帝南巡,崩于苍梧”以及那“娥皇女英,泪洒斑竹”传说的不以为然。传说嘛,听听就好,那竹上的斑点,在他想来,无非是些天生的纹路,或是菌类侵蚀的痕迹,与那缥缈的眼泪有何干系?

他独自一人钻进了竹林。林外日光晃眼,林内却幽深静谧,光线骤然黯淡下来,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时空。空气里弥漫着竹叶腐烂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凉意顺着汗腺往骨头缝里钻。一根根斑竹挺拔矗立,竹竿上那一片片紫褐色的斑痕,在晦暗的光线下,果真如凝固的泪痕,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老马伸出他那粗粝的食指,随意地抚摸着一根老竹上的斑痕。他本以为会感受到竹质的坚硬与光滑,指尖传来的触感却让他心头一跳——那斑痕处,竟是湿润的。不是露水,露水早已被日头蒸干;也不是树脂,竹又何来树脂?那是一种温凉、黏腻的湿意,带着一种奇异的柔软,仿佛真的触碰到了未曾干涸的泪渍。他猛地缩回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心头那点不以为然,瞬间被一种莫名的悸动取代。

“邪门……”他嘟囔了一句,声音在寂静的竹林里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穿过竹隙,带来了更深的凉意。风中,似乎夹杂着一点别的声音。老马侧耳倾听,那声音极淡,极缥缈,断断续续,像是呜咽,又像是叹息。细闻,没错,是悲泣之声!非男非女,蕴含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哀恸,不尖锐,却丝丝缕缕地往耳朵里钻,往心缝里渗。这声音让他脊背有些发凉,钢厂里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他习以为常,但这若有若无的哭声,却让他头皮发紧。

他定了定神,自我安慰是风声作怪。他试图迈步离开,脚步却有些迟疑。鬼使神差地,他又将手按在了另一根斑竹上。依旧是那熟悉的湿润感,这一次,他甚至觉得那湿意顺着指尖的纹路,微微地渗入了皮肤,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酸麻。而那风中的悲泣声,似乎也清晰了些,不再是缥缈的背景音,而是缠绕在特定的几根竹子之间,低回婉转。

恐惧开始像藤蔓一样,悄悄爬上老马的心头。他是个唯物的人,车间里抡大锤,锅炉旁淌黑汗,信的是眼见为实。可此刻指尖的湿凉和耳边的哀音,却明明白白地挑战着他几十年的认知。他环顾四周,竹影幢幢,仿佛每一根竹子后面都藏着一双看不见的泪眼。他开始感觉到一种被凝视的压迫感,那目光并非恶意,却沉重无比,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想起了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讲过的古,关于冤死的鬼魂,关于不散的执念。那些他嗤之以鼻的乡野怪谈,此刻竟无比鲜活地涌入脑海,与眼前的斑竹、指端的湿意、风中的悲泣严丝合缝地对应起来。娥皇、女英,两位上古的妃子,在得知舜帝死于苍梧之野后,一路哭泣南下,泪水洒在竹上,成了这永不消退的斑痕,最终投水殉情。那该是何等深沉的绝望与爱恋,才能跨越四千年的时光,依旧在这林中留下痕迹?

“是你们吗?”老马下意识地低声问了一句,声音干涩。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风声似乎停了,林中的虫鸣也消失了,万籁俱寂。只有那悲泣声,反而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仿佛就在他耳边。不,不是耳边,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那哭声不再仅仅是悲伤,更夹杂着无尽的思念、寻而不见的焦灼、以及最终绝望的破碎感。老马,这个钢铁般的汉子,此刻竟被这无形的哀伤攫住了心脏。他想起了自己常年在外,家中妻子那担忧又隐忍的眼神,想起了老母亲病重时,自己未能守在床前的愧疚……这些被他用钢铁外壳紧紧包裹的柔软情感,此刻被这古老的悲泣声彻底撬开。

他感到一阵鼻酸,眼眶也有些发热。恐惧仍在,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共情,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不再觉得这是“邪门”的灵异事件,而是一场跨越千年的、悲伤的邂逅。他能“感觉”到那两位女子的身影,仿佛就在竹林深处,衣裙缟素,泪眼婆娑,无尽的哀怨化作了这片望不到头的斑竹林。

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点。理性的部分还在嘶吼着“快跑”,而情感的部分却让他钉在原地,仿佛逃离就是一种对这份极致情感的亵渎。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汗水湿透了背心,分不清是热汗还是冷汗。

就在这时,他触碰的那根斑竹,湿润的斑点处,竟然缓缓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液珠,沿着竹竿缓缓滑落,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宛如一滴真正的、刚刚溢出的眼泪。

老马“啊”地一声,连退几步,脚跟绊在一截凸起的竹根上,险些摔倒。他再也无法承受,转身便往林外跑。竹枝刮擦着他的衣服和脸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挽留,又像是叹息。他不敢回头,只觉得那悲泣声紧紧追在身后,那湿润的触感依旧烙印在指尖。

他一口气跑出竹林,重新投入到晃眼的日光下,温暖的空气包裹住他,却驱不散那股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他瘫坐在一块大石上,大口喘着气,回头望向那片墨绿色的竹林,它依然静谧,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从那以后,老马变了。回到北方钢厂,机器的轰鸣声中,他偶尔会失神,指尖似乎又会回忆起那竹上的湿润。他开始留意起妻子更多的细微情绪,会在休假时多陪陪老人。他不再轻易否定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物。那片斑竹林,那指尖的湿意和风中的悲泣,像一枚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生命里。他有时会想,那或许不是鬼故事,而是历史深处一声未能散去的叹息,被他这个粗粝的过客,偶然听见了。而那份因恐惧而引发的内心挣扎与情感共鸣,竟成了他后半生一份意想不到的、沉甸甸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