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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诡事禁忌档案 > 第120章 星转孜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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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像一把古老的挫刀,刮过孜珠山嶙峋的骨骼,发出呜咽般的啸声。2012年的冬至夜,世界仿佛浸泡在墨汁与冰碴的混合物里。海拔四千八百米的孜珠寺,如同一枚悬贴在悬崖峭壁上的古老符咒,每一块石头都浸透了岁月的寒意和酥油灯的烟火气。

禅房内,益西喇嘛盘腿坐在冰冷的卡垫上。他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俗世的不安分,但长久的修行已让他的面容大部分时间如同寺外的岩石,沉静而冷峻。这间禅房极小,几乎是凭空从悬崖边凿出来的,仅能容一人跌坐。窗外就是万丈深渊,夜色浓稠得化不开,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虚空那冰冷滑腻的“肌肤”。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酥油凝固后的哈喇味,混合着牦牛粪火盆里最后一点余烬的烟火气,还有一种属于极高海拔地区的、清冽又稀薄的“空”的气息。益西的呼吸悠长而微弱,几乎与风声同步。他正试图进入深层禅定,这是他的日常功课,也是他对抗内心深处某种莫名躁动的方式。那种躁动,像是一根潜藏在血脉深处的刺,总在极静之时,隐隐扎他一下。

今夜,这根刺似乎格外活跃。

他调整呼吸,意守丹田,默诵着传承千年的咒语。渐渐地,身体的感觉开始剥离。先是脚趾的麻木,然后是膝盖的酸胀,接着是整个躯干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他经历过多次,但每一次,都带着一丝微弱的、对未知的恐惧。

然而,今夜不同。

当那种熟悉的“脱离感”如期而至时,它并未停留在精神层面。益西清晰地“听”到——或者说“感觉”到——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咔嚓”声,仿佛某种连接被硬生生拧断了。不是精神上的超脱,而是物理上的……分离!

他猛地一个激灵,并非肉体,而是某种更本质的“自我”在震颤。他“低头”,看到了下方禅房内那个依旧保持着盘坐姿势的“自己”。那个“益西”闭着眼,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而此刻的这个“他”,却像一个被无意间吹熄的灯花,轻飘飘地悬浮了起来。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他无形的意识体。他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挣扎,却没有任何可以着力的肢体。禅房那低矮的木顶,像一层薄纸般被他“穿透”。他升到了禅房之上,悬浮在孜珠寺冰冷的空气中。

视野豁然开朗,但又诡异得令人窒息。

整个孜珠寺静默地匍匐在陡峭的山体上,白墙、金顶在稀薄的星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像是一片死去巨兽的鳞甲。风声更响了,刮过经幡,发出亿万片碎纸抖动的哗啦声。他能“嗅”到空气中雪粒的锋利,能“感觉”到脚下深渊那巨大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引力。

他强迫自己“抬头”。

然后,他看见了。

那不再是平日里熟悉的、静谧的星空。

墨蓝色的天幕上,星辰从未如此明亮,也从未如此……怪异。它们不再是钉死在夜幕上的银钉,而是在缓慢地、以一种肉眼勉强可以察觉的速度,移动着,旋转着。北斗七星那巨大的勺柄,正以一种沉凝而坚定的姿态,缓缓搅动着无形的宇宙之汤;昴星团像一群受惊的银色光虫,细微地调整着彼此的位置;银河那乳白色的光带,不再是静止的河流,而是一条真正流淌着的、波光粼粼的星之巨川!

这不是星空的倒影,这就是星空本身在运行!他,益西,一个渺小的喇嘛,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窥见了宇宙宏大齿轮转动的一瞬。

起初是震撼,一种超越理解的壮美。但很快,恐惧如同细密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并且越收越紧。因为这“转动”并非和谐无声,他仿佛能“听”到星辰移位时,那来自无限遥远之处、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摩擦声——一种沉默的、却震耳欲聋的轰鸣,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核心。

官方记录?不,科学院的天文望远镜绝不会记录下如此诡异的星图瞬变。但民间传说呢?他混乱的思绪里,闪过老僧人们口耳相传的古老话语:有极少数的大成就者,在甚深禅定中,能照见“天轮之枢机”,窥破时空的幻象。但那伴随的,往往是巨大的风险,心神会被那宏大的景象吞噬,迷失在“我”与“非我”的边界,再也无法返回尘世之躯。

他想起了丹增老喇嘛,他的师父。去年圆寂前,枯槁的手紧紧抓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忧虑:“益西,你的心……太野,像山下的羚羊。定境如刀,能断烦恼,也能伤及自身。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守住‘我’之一念,那是你回返的锚……”

当时他不甚明了,此刻,这话语却如同惊雷,在他意识中炸响。

守住“我”!

可“我”是什么?是下方禅房里那具逐渐冰冷的躯壳?还是这个悬浮空中、目睹宇宙诡秘的虚无意识?剧烈的撕扯感几乎要将他扯碎。星图的旋转在加速,那些光点开始拖曳出长长的、冰冷的尾迹,像是在编织一张巨大的、命运的罗网,而他,正是网中央那只微不足道的飞蛾。

俯瞰人间,昌都的方向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几点微弱的灯火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人间的温暖、烟火气、信徒的祈祷、母亲的呼唤……这一切都变得极其遥远,隔着一层冰冷的、正在扭曲的玻璃。孤独感像深渊的寒气,浸透了他。

“回去!”他的意识在呐喊。

但如何回去?那具躯壳像一个陌生的巢穴,吸引着他,又排斥着他。星图的旋转发出越来越强的吸力,仿佛要将他拽入那永恒的、冰冷的运行轨道中去,成为一颗微不足道的、迷失的尘埃。他的“自我”在飞速地流逝,融入那片宏大而无情的星海之中。对湮灭的恐惧,对存在的渴望,交织成最尖锐的冰锥,刺穿着他最后的清醒。

就在这时,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带着酥油和阳光的味道,猛地浮现在他濒临涣散的意识中——是母亲!是童年时,在草原上,母亲握着他的小手,指着天上的星星:“孩子,看,那是北斗,像勺子。迷路的时候,找到它,就能找到家……”

家……

禅房里的躯壳,不就是他此刻唯一的“家”吗?

星图的运转依旧诡秘,宇宙的冷漠并未改变。但那股源自生命最初、最质朴的羁绊,像是一根看不见的、却坚韧无比的丝线,猛地拉了他一把。他用尽全部残存的意念,不再去对抗星辰的宏伟,而是将所有感知收缩,牢牢地、死死地“记住”那个盘坐在悬崖禅房中的“自己”的每一个细节——呼吸的微弱起伏,指尖的冰冷触感,甚至那混合着酥油和尘埃的、独属于“益西”的气息。

“锚!”他抓住了丹增师父所说的那个“锚”!

一种强烈的、回归的冲动,如同离弦之箭,驱动着他的意识,朝着下方那具沉寂的躯壳猛扑下去。

……

“呃——”

一声极其沙哑、仿佛从干涸河床底部挤出来的呻吟,在死寂的禅房中响起。

益西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呕吐,四肢百骸像是被巨石碾过,冰冷而僵硬。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僧袍,紧贴在皮肤上,黏腻而冰凉。

窗外,依旧是沉沉的夜。风声依旧呜咽。

他颤抖着,几乎是爬行着,挪到那扇小小的窗户边,艰难地抬起头。

星空,恢复了原状。北斗七星依旧挂在老地方,昴星团依旧模糊而静谧,银河横亘,沉默如亘古。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只是一场过于逼真、过于骇人的幻梦。

但真的只是梦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双手,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种……属于虚无的冰冷。空气中,似乎还隐约回荡着那星辰移位的、沉默的轰鸣。

他活了下来,回到了这个充满重量、寒冷和不适的“现实”。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他知道,从今往后,每一次仰望星空,他看到的将不仅仅是璀璨与神圣,还有那潜藏在静谧之下、冰冷无情、缓慢旋转的宇宙齿轮。而那根连接他与这个尘世的“线”,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珍贵。

他蜷缩在冰冷的卡垫上,像一只受伤的幼兽,等待着第一缕曙光,刺破这漫长冬至夜的黑暗。成长,往往伴随着窥见真相后的战栗。而恐惧,并未消失,它只是沉入了心底最深处,化作了他修行路上,一道永不磨灭的、冰冷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