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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农历十月初七,雷公山深处最后的迷雾尚未散尽,民俗学者吴清远在芭莎苗寨的吊脚楼里被牛角号惊醒。竹编窗户透进的月光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像某种巨兽的鳞片。

他摸出怀表——卯时三刻,离祭祀典礼还有整整个把时辰。

蜡染布帘突然无风自动,挂在墙间的百鸟衣窸窣作响,银片相互碰撞发出细碎呜咽。吴清远摸到门框上的陈年刀痕,那是光绪年间寨老刻下的驱邪符。当他指尖触到第三道凹痕时,整个寨子突然陷入死寂,连总在凌晨啼鸣的七彩山雉都噤了声。

祭祀场中央的枫香树下,十二寨老已围成玄奥阵型。最年长的滚老者穿戴的祭祀服缀着三百六十五片银月,每片都刻着迁徙路上的星辰图。当第一声木鼓震落松针时,所有银饰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那不是反射的火光,而是从银纹深处渗出的蛊光。

吴清远的摄像机突然黑屏,备用电池滚烫如炭。他看见滚老的孙女方阿娅站在人群外围,她的项圈正在吞噬月光,银蝶翅膀震颤着要挣脱银链。三年前他在省博物馆修复的明代苗银,从未出现过这般诡谲的包浆。

“祖银认路了。”方阿娅不知何时凑近,指尖冰凉如霜,“每代银匠临终前都会熔一滴心头血进银料,它们这是在找回家的路。”

祭祀歌谣突然转调,滚老喉间涌出失传的古苗语。吴清远虽听不懂词句,却莫名看见雾气里浮现出迁徙路上的累累白骨。当最高亢的音节刺破晨雾时,山涧突然传来清越鸣叫——三只白颈长尾雉掠过树顶,尾羽在幽蓝银光中映出虹彩。

“不好!”方阿娅扯住他往寨心跑,“银蛊引来了守山雉,它们要带祖魂回雷公山了!”

百年粮仓突然传来崩裂声。吴清远眼睁睁看见梁柱上的镇邪木鱼渗出暗红血珠,那些历代寨老埋葬的“养银蛊”正顺着柱础爬行——竟是无数尾泛着银光的洞螈,它们经过的木板迅速腐化成絮状物。

“快咬破舌尖!”方阿娅往他嘴里塞进腥苦草叶,“银蛊在找新宿主,你这种外来人的阳气最合它们胃口!”

混乱中吴清远瞥见滚老的异常:老人吟唱时脖颈浮现鳞状纹路,银饰发出的蓝光正从他七窍灌入。更骇人的是,那些洞螈爬过的地方,渐渐凝出三十七道透明人形——正是历代银匠临终前对着银胚呵出的最后气息。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世居雷公山?”方阿娅的银簪突然炸裂,发间飘散出焦糊味,“咸丰年间大迁徙时,三十七位银匠用性命炼成银蛊,就为守住蚩尤祖魂化成的白颈雉。现在外面的人要开发旅游区,祖银这是要带着整座寨子遁入地脉!”

吴清远背包里的录音机突然自主转动,磁带播放出他根本未录过的古老打银声。伴随着每次锤击,吊脚楼群的木板墙就开始渗出暗红汁液,像整个寨子正在流血。最老的银匠铺里,那些尚未完工的银胚正在熔化成蠕动的液态。

当白颈雉第三轮啼鸣响起时,恐怖异变骤然而至——所有银饰发出的蓝光突然具象成丝线,将寨民与吊脚楼缠绕成巨大的茧。吴清远感到有冰冷活物顺着脊梁爬向颈椎,方阿娅猛地将某种硌硬的银锁按进他掌心。

“接蛊锁!”少女的银项圈正在勒进皮肉,“我祖父...他十年前就该化作守山银了,是他强留魂魄等到今天...”

吴清远在蓝光漩涡中看清真相:滚老早在1994年炼最终银蛊时就已献祭,如今支撑他行动的,是心口那枚会搏动的银太阳。而方阿娅递来的银锁,正刻着他家族谱里失踪太叔公的名字——吴永恪,光绪年间走进雷公山再未归家的采风官。

“该续契约了,吴家后人。”滚老的声音突然叠着三十七道声线,“你们汉人画师当年欠下的魂债,该用血脉补全了。”

无数银丝刺入吴清远腕脉的刹那,他看见1935年冬天的真相:太叔公根本不是失踪,而是自愿化作“绘魂师”,用余生绘制《万银图》镇压反噬的银蛊。如今图纸灵力将尽,唯有嫡系血脉重新缔约...

轰隆巨响中,整座寨子开始下沉。吴清远攥紧发烫的银锁,在方阿娅渐趋透明的身影里,咬破食指按向滚老心口的银太阳。

当鲜血触到银器的瞬间,他听见万山回应般的银器震鸣,那些游走的洞螈化作星辰图谱,白颈雉的羽毛飘落成新的蜡染纹样。

天光微亮时,吴清远独自站在平整的山坳里,掌心银锁已烙进皮肉。远处施工队的机械声隐约可闻,而他旗袍内袋里,不知何时多了卷泛黄的《万银图》。

第一缕阳光照在雷公山巅时,他看见三只白颈长尾雉掠过云海,尾羽闪烁着熟悉的幽蓝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