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窗帘，在弥漫着淡淡血腥气的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路明非靠在墙边，脸色如同被雨水打湿的旧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刺痛。昨夜那短暂的“共鸣”尝试，带来的反噬远超预期，不仅仅是灵魂能量的损耗，更有一种精神层面的污染残留，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侵蚀他的理智。
他艰难地引导着仅存的心之光，如同用破损的瓦罐汲取深井中仅剩的泉水，一点点修复着灵魂壁垒上那些细微的裂痕，冲刷着那些混乱疯狂的“信息残渣”。《规则初解》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书页传来的温润共鸣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帮助他稳定那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
（不能停下……必须尽快恢复……帕西，还有校董会那些老狐狸，不会给我太多时间……）
他能感觉到，灵魂壁垒外那个淡银色的守望者烙印，依旧如同一个沉默的监视器，平静地存在着。昨夜那么剧烈的灵魂波动，它不可能没有察觉，但帕西并未出现，也没有任何讯息传来。这种沉默，反而更让人不安。是觉得还在可控范围内？还是……在等待更合适的介入时机？
时间在无声的对抗中流逝。当正午的阳光变得有些刺眼时，路明非终于感觉那股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减弱了一些，精神层面的污染感也被暂时压制下去。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和深处的疲惫依旧浓重，但至少恢复了一丝行动的力气。
他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桌边，拿起那个内部通讯器。犹豫了一下，他接通了楚子航的频道。
“师兄，我需要一些东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高能量、易于吸收的炼金食物，最好是能滋养灵魂的温和药剂，越多越好。另外……帮我留意一下，最近学院里，有没有关于‘黄昏契约’或者‘守望者’的……任何风吹草动。”
他没有解释原因，楚子航也没有问。
“一小时后。”通讯器那头传来楚子航简短而肯定的回应，随即挂断。
路明非放下通讯器，知道楚子航会以他的方式，高效且不引人注目地完成这些任务。这就是信任，无需多言。
他重新坐回床边，没有立刻继续修复灵魂，而是开始冷静地复盘昨夜的失败。
（共鸣术式本身没有问题，方向是正确的。问题在于，我低估了‘虚无之种’内部沉淀的混乱程度。它就像一口积累了无数纪元污秽的深井，任何轻微的触动，都可能引来井喷。）
（下一次尝试，必须在灵魂状态更佳，并且构筑更强大的精神防御后进行。或许……可以尝试先用极微弱的共鸣，仅仅接触其最表层，就像用指尖轻轻触碰水面，只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而不去深入那危险的深处？）
（而且，需要找到一种方法，能够过滤或者抵御那些随之而来的精神污染信息……《规则初解》中似乎提到过关于‘信息屏障’和‘纯净意志’的构建方法，需要仔细研究……）
就在他沉浸于思考时，一阵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掠过了诺顿馆，精准地扫过他所在的房间。
路明非的余烬之瞳瞬间被动激发，黯淡的金色光芒在眼底一闪而逝。他“看”到了——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探测，而是一种极其高明、带着冰冷秩序感的规则扫描，如同无形的雷达波，掠过他身体的瞬间，重点在他灵魂层面的那个银色烙印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帕西……或者他手下的人。）
路明非心中冷笑。果然，所谓的“有限合作”和“临时监管”，从未放松过监视。这种扫描并非持续性的，而是间歇性的、精准的抽查，既能掌握他的状态，又不会过度刺激他。
他不动声色，甚至刻意让灵魂波动显得更加虚弱和混乱一些，仿佛仍未从昨晚的反噬中恢复。示敌以弱，在某些时候是必要的生存策略。
一小时后，楚子航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房间外，轻轻敲了敲门后，将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箱子放在了门口，然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路明非打开门，将箱子提了进来。箱子里是码放整齐的高能量压缩军粮，几瓶散发着柔和光芒、标签古老的灵魂滋养药剂，还有一小叠打印出来的、看似无关的校园内部通知和学术期刊摘要。在那些摘要的夹缝和某些特定词汇下面，有着极其细微的、只有他和楚子航才懂的标记——指向了几篇近期发表的、涉及古代秘党誓约和神话体系研究的冷门论文，以及图书馆某个分区近期的异常访问记录。
（效率真高。）
路明非拿起一瓶灵魂滋养药剂，拔开塞子，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清香弥漫开来。他仰头喝下，温和而精纯的能量流遍全身，缓缓渗入灵魂，带来的舒适感让他几乎呻吟出声。他一边补充着能量，修复着创伤，一边快速浏览着楚子航整理来的信息。
那些冷门论文大多语焉不详，充满了假设和推论，但其中一篇关于《秘党早期“守望”职责与“黄昏预言”考据》的文章，引起了他的注意。文章中提到，在某些未被广泛承认的古老卷轴碎片中，暗示秘党创立之初，除了对抗龙族，还肩负着监视和抵御某种来自“世界之外”的、“规则层面”的侵蚀，并将其称为“黄昏之影”。而执行这一职责的，被称为“守夜人”或“守望者”，他们掌握着不同于言灵和炼金术的、更为接近世界本源规则的力量。
（“黄昏之影”……“规则层面的侵蚀”……这和“规则污染”、“虚无之种”何其相似！）
路明非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近某个被尘封已久的巨大秘密。帕西·梵卓和其背后的梵卓家族，很可能就是这些“守望者”的传承者之一！而所谓的“黄昏契约”，或许就是当年秘党为了应对这种“黄昏之影”而缔结的古老盟约！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帕西对他的态度就说得通了——他不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污染源”或者“危险个体”，而是一个可能对抗“黄昏之影”的、具有研究价值和利用潜力的“特殊样本”，或者说……“武器”？
这个认知让他心情复杂。一方面，这解释了他为何能暂时安全，甚至得到了一些帮助；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他未来的道路，很可能身不由己地被绑上“守望者”的战车，去面对那些连秘党都视为大敌的、来自“世界之外”的恐怖存在。
（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将最后一瓶药剂喝下，感受着灵魂在滋养下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虚弱感依旧存在，但那种随时可能崩溃的感觉已经远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阳光下的卡塞尔学院。学生们三两两地走过，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无忧无虑，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们身边，正在上演着怎样关乎世界存亡的暗战。
而在那些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又有多少双眼睛，正如同帕西·梵卓一样，在静静地观察、评估、算计着他这个身负“诅咒”与“希望”的归来者？
路明非放下窗帘，房间重新陷入昏暗。他眼中的疲惫依旧，但那份属于导演和狩猎者的冰冷光芒，却越发锐利。
无论前路是成为棋子，还是执棋者，他都需要力量，需要更快地恢复，更需要……彻底掌控体内那头名为“虚无”的凶兽。
他盘膝坐下，再次拿起《规则初解》，翻到关于“信息屏障”与“意志淬炼”的章节。下一次与“虚无之种”的共鸣，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余烬虽微，亦可复燃。在暗处目光的注视下，他必须让这光芒，照亮属于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