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冰瀑阴影中弥漫出的死寂与腐朽气息，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不是活物的威压，更像是千万亡魂堆积沉淀后形成的、对生者领域的本能侵蚀。稀薄而冰冷的空气中，隐约传来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仿佛有无数指甲在坚冰上挠刮。
楚子航如同绷紧的弓弦，村雨完全出鞘，雪亮的刀身映照着篝火与冰峰的反光，流淌着一层淡金色的微光——那是他将自身杀戮意志灌注其中的体现。他站在营地最前方，黄金瞳燃烧着，死死锁定冰瀑方向，像一尊守护门户的杀神。
芬格尔已经丢掉了那台时灵时不灵的终端，端着突击步枪，迅速移动到一块巨岩后方作为掩体，嘴里低声咒骂着：“妈的，这鬼地方连死人都不安生！会长大人，这次是粽子还是丧尸？有没有黑驴蹄子备着？”
我没有回答，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感知中。“时之沙漏”的力量如同无形的蛛网向前延伸，触碰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虚无和混乱的死亡意念。这些“东西”没有正常的生命磁场，也没有清晰的能量结构，更像是一团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充满了怨怼的负能量聚合体。
“不是活物，是‘尸傀’。”我沉声道，借助秩序之种传承的知识做出了判断，“某种利用龙族残留力量或特殊炼金术制造的亡灵守卫，没有自我意识，只有杀戮和驱逐入侵者的本能。”
话音刚落，冰瀑的阴影开始剧烈地蠕动起来！
一个个扭曲的身影，挣扎着、蹒跚着，从阴影和冰层的裂隙中爬了出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还保留着大致的人形，但皮肤呈现出冻尸般的青黑色，覆盖着厚厚的白霜，关节扭曲反转；有的则完全不成人样，像是将不同生物的残肢断臂胡乱拼凑在一起，用冰冷的死亡能量强行粘合，蠕动着，爬行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它们的眼窝空洞，闪烁着幽绿色的磷火，死死地“盯”着我们这三个不速之客。
数量，不下二十！
“开火！”芬格尔率先扣动扳机。特制的炼金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一具人形尸傀的头部。子弹炸开，蕴含的圣银符文和破邪能量瞬间将其头颅炸得粉碎！无头的尸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断裂的脖颈处涌出粘稠的黑色流体，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舞动着，继续向前扑来！
“靠！爆头都没用！”芬格尔怪叫一声，火力全开，子弹风暴般扫向尸傀群，试图延缓它们的脚步。但效果甚微，这些不死的怪物除非被彻底摧毁核心或者打成碎片，否则根本不知疼痛，不畏死亡。
楚子航动了。
他没有使用言灵，仅仅是凭借登峰造极的剑术和龙血赋予的非人速度。村雨化作一道冰冷的银色闪电，切入尸傀群中。刀光每一次闪烁，必有一具尸傀被精准地斩成两段甚至数段！被斩断的尸块落在地上，依旧在疯狂扭动，但至少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的刀，快、准、狠，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然而，尸傀的数量太多，而且它们身上散发的那股死亡腐朽气息，似乎对活物有着极强的侵蚀性，连楚子航体表那层淡淡的、由气血形成的防护都在被缓慢地消磨。
不能再等了。
我向前踏出一步，右手虚握。这一次，我没有动用狂暴的“万象崩离之序”，而是调动了更为精巧的、源自“时之沙漏”的秩序之力。
定义——此处死亡能量，结构紊乱，相互冲突。
无形的秩序波纹以我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那些正疯狂扑来的尸傀，动作猛地一滞！它们体内那勉强维持着形体运作的死亡能量，仿佛被投入了滚油的冰块，开始剧烈地、无序地冲突、沸腾、湮灭！
嗤嗤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的声音密集响起。一具具尸傀的身体表面开始冒出浓密的黑烟，青黑色的皮肤迅速变得灰败、干裂，然后如同风化的沙雕般，大片大片地剥落、坍塌！它们眼眶中的磷火疯狂闪烁，发出无声的尖啸，最终彻底熄灭，化作一地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灰烬。
仅仅一次规则层面的干扰，超过半数的尸傀便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崩解消亡！
楚子航的压力骤减，刀光更加凌厉，将剩余几具还在挣扎的尸傀迅速斩碎。芬格尔也停止了射击，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会……会长大人，你这是什么言灵？群体超度？”芬格尔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是言灵。”我收回手，感受着体内秩序之力的平稳流淌。这种针对能量结构本身的“定义”和“引导”，比单纯的能量轰击更加高效，消耗也更小。秩序之种的传承，果然玄妙。只是，这种直接干涉规则的力量，似乎对精神力的负担更重一些。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大部分尸傀化为灰烬的同时，那座巨大的冰瀑之后，传来了一声低沉而充满暴戾的嘶吼！这吼声不再是无意识的死亡哀鸣，而是带着明确的愤怒与……龙威！
冰瀑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冰层寸寸龟裂！下一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破碎声，一个庞然大物撞碎了数米厚的冰层，轰然落地！
那是一只体型远超之前尸傀的怪物！它大致呈现出龙的形态，但浑身没有鳞片，而是覆盖着如同冻尸般青黑褶皱的皮肤，一对破烂的、挂着冰棱的肉翼无力地耷拉在身后，长长的脖颈上顶着一颗狰狞的、眼窝中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龙头骨！它身上散发着远比尸傀浓郁百倍的死亡气息和龙族威压，那暗红色的魂火扫过我们，充满了贪婪与毁灭的欲望。
“龙……龙形尸傀？！还是骨龙？！”芬格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玩意儿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吧？！”
楚子航握紧了村雨，黄金瞳中的战意更加炽烈，但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头龙形尸傀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已经接近甚至超越了次代种的水平！
我眼神凝重。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亡灵。无论是那些杂兵尸傀，还是这头龙形尸傀，它们身上都带着明显的人为痕迹——一种将龙族力量与死亡法则强行结合的、亵渎生命的炼金术的产物！
是“深渊”项目的影响？还是这片“龙族崛起之地”本身存在的古老邪恶？
龙形尸傀仰天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但我们都能感受到那股直冲灵魂的精神冲击），然后迈动沉重的步伐，朝着我们冲来！它每一步落下，都在冻土上留下深深的裂痕，腐朽的肉翼扇动，卷起带着冰碴的恶风！
“散开！”楚子航低喝一声，身体化作残影，主动迎了上去！村雨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向龙形尸傀相对纤细的前肢关节！
铛——！
火星四溅！村雨斩在青黑色的皮肤上，竟然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这怪物的防御力强得惊人！
龙形尸傀挥动另一只前爪，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拍向楚子航！速度极快！
楚子航险之又险地侧身避开，爪风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将后方一块巨岩直接拍得粉碎！
“师兄，牵制它！芬格尔，找它的核心或者弱点！”我快速下达指令，同时双手在胸前虚合。“时之沙漏”的力量再次调动，但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扰乱能量结构。这头龙形尸傀的结构异常稳固，死亡能量与某种龙族本源力量紧密结合，强行扰乱可能会引发不可控的爆炸。
我换了一种方式。
定义——此处空间，重力定向增幅！
嗡！
以龙形尸傀为中心，周围数十米范围内的重力陡然增加了数倍！它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庞大的身躯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动作瞬间变得迟缓而沉重！
楚子航压力大减，刀光如同附骨之疽，开始围绕着龙形尸傀庞大的身躯游走，不断斩击它的关节、翼膜连接处等相对脆弱的地方，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却有效地干扰着它的行动，并在它身上留下越来越多的伤口，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血液不断渗出。
芬格尔则端着枪，黄金瞳亮起，运用他的言灵·蛇（或者类似的能力）不断扫描着龙形尸傀的身体，试图找出其能量核心所在。
“头部！魂火下方三寸！有一股异常凝聚的死亡能量源！”芬格尔大声喊道。
头部！我眼神一凛。果然和大多数亡灵生物一样，核心在头部。
但龙形尸傀显然也意识到了我们在寻找它的弱点，它疯狂地甩动着头颅，暗红色的魂火剧烈跳动，张开巨大的颌骨，一股混合着极致寒意与死亡侵蚀力的暗影吐息，朝着正面的楚子航喷涌而去！
吐息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冻结，地面覆盖上一层黑色的冰晶！
“小心！”我瞳孔一缩，几乎要动用“万象崩离之序”强行打断。
但楚子航的反应更快！在吐息及体的前一刻，他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同时口中吐出了庄严肃穆的龙文！
言灵·君焰！
并非大范围的爆燃，而是高度压缩的、如同白色熔岩般的烈焰，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炽热的盾牌！暗影吐息与君焰之盾悍然碰撞！极寒与极热两种极端力量互相湮灭，发出嗤嗤的巨响，产生的大量白雾瞬间笼罩了战场！
趁着视线被遮蔽，我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我将“时之沙漏”的秩序之力凝聚于指尖，化作一根近乎无形的、由规则构成的“针”。然后，锁定芬格尔指出的那个能量核心点，屈指一弹！
秩序之针无视了物理距离和能量屏障，直接出现在了龙形尸傀头颅内部，那团剧烈燃烧的暗红色魂火下方，精准地刺中了那个不断搏动着的、由高度浓缩的死亡能量构成的核心！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龙形尸傀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它眼眶中的暗红色魂火如同被狂风吹拂的烛火，剧烈地闪烁、明灭，最终发出一声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无声尖啸，彻底熄灭。
轰隆！
失去了能量核心的支撑，龙形尸傀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架，轰然倒塌在地，溅起漫天雪沫和尘土。青黑色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如同烧焦的木炭般脆弱，然后在几声细微的碎裂声中，彻底崩解成一堆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残骸。
战斗，结束了。
白雾渐渐散去，露出楚子航微微喘息的身影，他持刀而立，黄金瞳依旧炽亮，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芬格尔从岩石后探出头，看着那堆龙形尸傀的残骸，长长舒了口气：“妈的，总算搞定了……这玩意儿可比北极那大狗熊难缠多了。”
我没有说话，走到龙形尸傀残骸旁，蹲下身，仔细观察。残骸中，除了浓郁的死亡气息，我还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熟悉感。
是了，这龙形尸傀体内蕴含的那丝龙族本源力量，其属性……竟然与我怀中的“起源之章”残页，隐隐有着某种同源的联系！
难道，制造这些尸傀的力量，与“起源之章”有关？还是说，这片“葬神山脉”深处，存在着更多与“起源之章”同源的东西，而这些尸傀，只是被其力量侵蚀或利用后的产物？
我站起身，望向山脉更深、更黑暗的方向，那里传来的能量波动越发混乱和强大。
龙族崛起之地……果然危机四伏，但也隐藏着通往真相的钥匙。
“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我沉声道，“刚才的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别的东西。”
楚子航和芬格尔点了点头。
我们迅速清理了战斗痕迹，收拾好营地，趁着夜色，继续朝着“起源之章”残页指引的方向，向着葬神山脉那未知的、充满了死亡与古老秘密的心脏地带，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