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大佐视察日期的正式通知，是周三下午送达领事馆的。
通知很简洁，就几句话：参谋本部中岛义雄大佐将于本月二十五日（周五）视察上海港，重点检查军用物资转运及港口管理工作，请相关单位做好准备。
落款是参谋本部华东课，盖着鲜红的印章。
通知送到港口管理局时，小野次郎正在办公室里发愁。他面前摊着厚厚一沓文件，都是最近半个月积压下来的问题——运力不足、货物延误、工人抱怨、船运公司投诉……现在又加上中岛大佐要来视察，简直火上浇油。
“竹下君，这事你怎么看？”小野次郎把通知推到丁陌面前，揉了揉太阳穴。
丁陌拿起通知看了看，面色平静：“大佐来视察是好事。我们最近做了不少工作，正好可以展示一下。”
“展示？”小野次郎苦笑，“展示什么？展示我们怎么把码头搞得一团糟？”
“小野局长言重了。”丁陌说，“新泊位投入使用后，转运效率已经有所提升。人员档案建立工作也基本完成，管理比以前规范多了。这些都是成绩。”
小野次郎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竹下君，我知道你能力强，主意多。但这次不一样，中岛大佐是参谋本部的人，他的视察结果，直接关系到港口管理局乃至整个上海港的前途。不能有半点差错。”
“我明白。”丁陌点头，“所以更需要认真准备。小野局长，如果您信得过我，视察的准备工作可以交给我来统筹。”
小野次郎眼睛一亮：“你有把握？”
“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一定尽力而为。”丁陌说，“不过我需要一些权限，也需要各部门的配合。”
“权限我给你。”小野次郎当即拍板，“从现在开始，港口所有部门，在视察准备工作上，都听你调度。谁要是不配合，你直接告诉我。”
“谢谢小野局长信任。”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丁陌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先回了自己办公室。他关上门，走到窗前，看着码头上繁忙的景象，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中岛大佐的视察，既是个机会，也是个危机。
机会在于，如果能给大佐留下好印象，他在这条线上就能走得更远，接触到更多核心信息。危机在于，特高课那边不会闲着——小林少佐一定会借这个机会，搞点事情。
所以，他必须在视察之前，做两件事：第一，把港口的工作真正理顺，至少表面上要看得过去；第二，清理自己的网络，把那些可能出问题的环节处理掉。
第一件事好办，按部就班就行。第二件事，就需要动些脑筋了。
丁陌坐回桌前，打开笔记本，翻到记录关系网的那几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职务、关系、最近动向……
他一个个看过去，用红笔在某些名字上做了标记。
陈世雄——可靠，但手下人杂，需要敲打。
山田——摇摆中，需要稳住。
佐藤康弘——利益绑定深，暂时安全。
小野次郎——合作关系，互有所需。
吴关长——贪财怕事，可用但不可信。
藤田少佐——认钱不认人，关系需维持。
铃木——商人重利，需控制风险。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人。暗地里，他还有一批线人：码头工人里的眼线、船运公司的内应、黑市上的消息贩子……这些人更杂，也更危险。
丁陌的笔停在了一个名字上：老赵。
老赵是他在码头工人里发展的一个线人，四十多岁，苏北人，在码头干了十几年，人缘好，消息灵通。每个月丁陌给他二十块钱，他负责汇报码头上的各种风吹草动——谁和谁吵架了，谁家出事了，谁最近手头阔绰了……
这个人用了快一年了，一直很可靠。但最近，丁陌发现了一些异常。
上个月，老赵报上来的消息明显少了，而且质量下降，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丁陌让陈世雄暗中查了查，发现老赵最近确实有点不对劲——突然抽起了好烟，还偷偷去赌过几次。
钱哪来的？丁陌没多给，老赵自己的工钱根本不够这么花。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老赵找到了别的财路，要么……他被人收买了。
丁陌在“老赵”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又在旁边写了个问号。
他需要确认。如果是前者，问题不大，敲打敲打就行。如果是后者，那就必须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