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剂的混合气味。龙战躺在监护床上，左臂被重新固定在外骨骼支架里，连接着复杂的神经反馈和微电流刺激管线。天使刚刚完成第二轮深度扫描和损伤修复。
“骨裂处已经用纳米粘合剂固定，神经挫伤比预想的严重，需要至少四十八小时的强制静养和定向修复。”天使语气严肃，指着屏幕上的影像，“你左臂的运动神经元在之前的重伤和这次过度负荷下，出现了轻微但广泛的信号衰减。再乱来，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的机能损伤。”
龙战看着屏幕上那些代表着神经通路的、略显黯淡的线条，沉默地点了点头。“多久能恢复作战状态？”
“看配合程度。”天使一边调整药剂输注速率一边说，“完全听从医嘱，配合所有康复疗程，大概五到七天可以恢复基本功能，但要达到你之前的巅峰水平……需要更长时间，而且需要‘基石’能量辅助的深层修复。前提是，”他强调，“你不再给它增加新的负担。”
龙战闭上眼睛，算是默认。身体是他的武器，武器受损，他比谁都清楚后果。
舱门滑开的轻微声音传来。龙战没有睁眼，以为是天使或者护士。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情况怎么样？”
是苏映雪。
龙战睁开眼，看到她站在床边，已经换下了舰桥的制服，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便装，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也一直没休息。
“苏总。”天使微微颔首，“龙队的情况我刚才已经汇报过了。需要静养。”
“我知道。”苏映雪的目光落在龙战被固定住的左臂上，停顿了几秒，然后移向他的脸，“除了手臂，还有其他问题吗？”
“一些皮肉伤和轻微辐射灼伤，不碍事。”龙战回答，声音因为失血和疲惫有些低哑，“队员们呢？”
“都在接受治疗，没有生命危险。黑曼巴断了两根肋骨，‘灰狼’需要更换部分肩甲和皮下装甲层，其他人大多是轻伤。”苏映雪顿了顿，“你们带回来的数据，蜂鸟正在全力破解。初步分析显示，那个站点不仅仅是转运点，可能还是一个‘黯蚀’污染体的初级‘激活’或‘调制’场所。数据里提到了‘受体适应性测试’和‘能量灌注梯度’。”
龙战的眼神锐利起来：“他们在筛选和强化合适的‘载体’？”
“很可能。”苏映雪点头，“而且，数据中有部分加密日志，指向了另一个坐标，时间戳大约在我们抵达‘回响星云’的前后。蜂鸟怀疑，那可能是一个更高级别的‘窃影’据点，或者是他们计划中对我们进行拦截的主要力量集结地。”
“坐标发给我。”龙战想坐起来，牵动了左臂，眉头微蹙。
“躺着。”苏映雪伸手，轻轻按在他没受伤的右肩上，力道不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坐标和初步分析，蜂鸟会同步到你的终端。你现在首要任务是配合治疗，恢复状态。接下来的航程不会平静，我们需要你保持最佳战力，而不是带伤硬撑。”
她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传来微凉的温度，语气虽然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但那份关切却难以掩饰。
就在这时，舱门再次滑开。
叶凌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医疗数据板，似乎正要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形，她的脚步顿住了，目光落在苏映雪放在龙战肩头的手上，眼神几不可查地暗了暗。
“叶警官。”苏映雪自然地收回手，转向她，“你的队员情况如何？”
叶凌走进来，将数据板递给天使：“这是莫里斯和赵斌最新的生理数据，天使医生您看一下。他们都已脱离危险，但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她说完，才看向龙战，“你怎么样？”
“死不了。”龙战简洁地回答。
“左臂神经损伤，需要静养。”苏映雪代为回答，语气平静无波，“叶警官，这次行动的情报支持非常关键，谢谢你。”
“分内之事。”叶凌的目光在龙战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苏映雪，“苏总，关于那个新坐标，我们国际刑警的内部数据库里，有一些零星的、未经证实的报告，提到过那片星域存在异常的时空扰动力场和失踪船只记录。或许可以提供一些背景参考。”
“哦？那稍后请将相关资料共享给蜂鸟。”苏映雪点头，“对于接下来的航程和可能的威胁，叶警官有什么建议？”
叶凌沉吟了一下：“如果那个坐标真的是‘窃影’的拦截点，他们必然做了充分准备。我们刚刚摧毁了他们一个重要节点，他们很可能会提高警戒，甚至调整拦截方案。我建议，除了常规的隐蔽航行和侦察外，或许可以考虑利用国际刑警在一些边缘星域建立的、极少人知的隐蔽通讯中继点，进行信息迷惑或假情报投放，扰乱他们的判断。”
“这个提议很有价值。”苏映雪表示认可，“具体细节，你可以和陈默、蜂鸟详细讨论。我们需要所有可能的优势。”
“明白。”叶凌点头，又看了一眼龙战，“那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她说完，对苏映雪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了医疗舱。
舱门关闭，室内又只剩下苏映雪、龙战和正在检查仪器的天使。
苏映雪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偶尔掠过的、修复舰体的小型工程船灯光。
“她对你很关心。”苏映雪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听不出情绪。
龙战看着天花板：“她是战友。”
“不止是战友吧。”苏映雪转过身，背靠着窗户，光影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我看得出来。”
龙战沉默了几秒。“那是过去的事。”
“过去会影响现在。”苏映雪走到床边，俯视着他，“叶凌警官能力出众，原则性强，但她有自己的立场和任务线。国际刑警的优先级，未必总是和我们一致。尤其是在涉及‘基石’和‘黯蚀’这种超越常规认知的事件上。”
“你担心她会影响任务？”龙战问。
“我担心……”苏映雪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复杂的个人情感，会影响判断。无论是她的，还是……你的。”
龙战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在医疗舱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也格外深邃，里面有一种他很少见的、复杂的情绪，不仅仅是作为指挥官的考量，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我的判断基准从未改变。”龙战一字一句地说，“任务第一，你的安全第一。其他都是次要因素。”
苏映雪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希望如此。”她直起身，“你休息吧。我会让天使盯着你，按时治疗，按时休息。这是命令。”
“是。”
苏映雪不再多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又停下，没有回头，只是说：“龙战，你的身体，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武器。它现在也关系到任务能否完成，关系到……很多人的期望。所以，珍惜点用。”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龙战躺在那里，看着重新关闭的舱门，左臂传来的、因为药物和修复电流带来的麻木感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苏映雪指尖那微凉的触感，和她最后那句话里，那份沉甸甸的、超越指挥官身份的关切。
他闭上眼睛，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
而在医疗舱外的走廊拐角，叶凌并没有真正离开。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中握着一个未启动的通讯器，刚才门内隐约传出的对话片段，尤其是苏映雪最后那句“珍惜点用”，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她低头，看着自己同样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节，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有些界限，果然不是靠过去的回忆和战友的情分就能跨越的。龙战依然是那个龙战，任务至上，但他的“任务核心”，似乎已经悄然改变了。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将通讯器收起，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冷静而专业，迈开步子，朝着战术情报中心的方向走去。
她也有自己的任务，自己的路要走。